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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冬战河内 狂飙拔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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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聚将鼓又一次响了起来。

白起幕府升帐发令:步军五万编为三个大营——冲车营一万五千、弓弩营一万,由中军主将蒙骜统领;攻城营两万五千,由步军主将山甲统领;三大营先期两日出河西离石要塞,沿大河东岸山地,向魏国故都安邑秘密进发。

骑兵五万,编为四路,第一路一万五千,由前军大将王龁率领;第二路一万五千,由后军大将王陵率领;第三路一万五千,由骑兵主将嬴豹率领;都从陕塬山地隐蔽过河,王龁铁骑埋伏于孟津北岸山谷;王陵铁骑沿大河北岸无人区秘密进入敖仓渡口北岸河谷埋伏;嬴豹东进到淇水入河口的山谷埋伏;第四路五千精骑,白起亲自率领,出龙门峡谷渡河,直压汾水入河口的皮氏[2]。步骑五路大军,务必于立冬前一日到达集结地,立冬之日一齐发动猛攻。

白起严厉命令:“步军先下安邑、蒲坂,再依次攻克河内城池。三路骑兵务必击溃魏国北上援军!我自率五千精骑,扫清河内零星驻军,驰援策应各路!”

立冬这一日,猛烈的攻城大战在河内突兀开打。

谁能想到,暖冬羹的炊烟弥漫之际,大河北岸轰然一声惊雷,天下顿时瞠目结舌——秦国大军飓风般卷来,河内六十余城岌岌可危。快马斥候流星般飞进大梁,魏国君臣一片惊惶。年老的魏襄王簌簌抖成了一团:“这、这、这……岂有此理?如何冬日与人开战?”臣子们也乱成了一片,丞相魏齐不断高声喝问:“丢了几城?啊!丢了几城?”眼看无人应答,高声吼道,“谁愿领兵驰援?封万户!”几个武臣脸色铁青,紧紧闭嘴不吭声。

魏襄王一时情急,拉长了哭声道:“国尉啊,你倒是说,该谁领兵?”

白发苍苍的老国尉富无,原是执掌捕盗刑治大权的司寇,因与丞相魏齐不和,被调任没有实权的国尉。国王发问,他皱着眉头黑着脸道:“自庞涓战死,魏国再没有拜上将军,几员领兵大将都在要塞军营,仓促之间能有何人?”魏齐见这老头儿在这个要命关口,扯到自己不赞同设上将军头上,连忙一副恍然大悟模样高声插断道:“臣启我王:大将新垣衍、公孙喜勇猛善战,可解河内之危。”老富无一阵冷笑:“社稷存亡,丞相还是一味任用私人,国将不国也。”魏襄王急迫道:“你倒是举荐一个!”老富无铁青着脸色道:“信陵君!现成大将如何不用?”魏齐涨红着脸厉声道:“信陵君打过仗吗?国事不是儿戏。”老富无亢声道:“名器束之高阁,如何能放光?”

魏襄王黑着脸思忖良久,兀自嘟囔道:“信陵君谋划谋划可也,打仗还是晋鄙、新垣衍、公孙喜靠实。”魏齐一心捕捉老国王颜色,立即高声道:“我王明断。掌玺官立即草王书,宣三大将入朝听候王命。”老富无大急,满脸通红嚷了起来:“河内燃眉之急,纵然用此三人,也得立即派出快马特使,下令星夜北上。召来大梁,往返便须两日。魏齐!可有你这般丞相?”魏齐如何能眼看这老倔头气焰猛长,气狠狠厉声呵斥道:“军国大事,社稷存亡,我王要面授机宜,还要颁赐兵符、设宴壮行!富无,你这国尉白做了?王道法度,岂容如此草率?”魏襄王不耐地摆摆手,“好了好了,立即派快马特使,召三将回大梁。”

大殿中一片愕然。白发苍苍的老富无一声长叹,径自拂袖出殿了。

眼见耿介老臣尚且碰得鼻青脸肿,一班大臣悄无声息各自散去了。

直到次日午后,河外将军晋鄙、睢水[3]将军公孙喜、长垣[4]将军新垣衍,才分别赶到大梁。这时的魏国没有上将军,丞相魏齐独揽军政大权。三位将军风风火火赶到,并不能直接觐见国王领取兵符,必须先到丞相府应卯。

魏齐先摆了一场接风宴席,与三位将军很是说了一番体己话,透露了朝中大臣的诸般微妙局势,尤其叮嘱了三人千万不要沾那个晦气国尉府。酒宴结束,已是三更,魏齐反复念叨着:“社稷存亡,国事当先,老夫与三位辛苦一趟了。”才备齐车辆领着三人夤夜进宫。

魏襄王人老嗜睡,夤夜被老内侍唤醒,大是不悦,被几名宫女半拥半抱着扶出来一片懵懂,不管魏齐说什么,都只点头嗯哼。魏齐看在眼里,不再禀报经过,只轻轻说一声:“请我王颁赐兵符。”忒煞奇怪,魏襄王老眼豁然睁开,亮闪闪打量了三位将军一阵,摇晃着老迈的步子,亲自到帷幕后的密室搬出了三只铜匣,又小心翼翼地从胸前贴肉处摘下一支精致的铜钥匙,颤巍巍打开了兵符匣。

“每人可调五万铁骑。”魏襄王郑重其事说了一句。

“臣启我王。”老将晋鄙拱手道:“秦军有备而来,汹汹难当,十五万兵力不足退敌。臣请三路各十万,三十万大军一举退敌。”

“三十万?”老魏王猛然沉下脸,“秦军只有十万。”

“我王明鉴。”新垣衍心直口快,“秦军虽是十万,但战力强于我军。大魏有四十万大军,若得三十万精锐,便可断敌归路,聚歼秦军,为河外战败雪耻。”

一说到调兵,魏襄王一点不像懵懂老人,黑着脸道:“本王清楚,秦军十万,步骑各半。大魏铁骑十五万,还退不得十万步骑混师?没打过仗吗?”

“我等想打一个大胜仗,为国雪耻!”公孙喜慷慨一句。

“大胜仗?”魏襄王冷冷一笑,“列国都成了疯子,齐赵楚都不防了?你等打仗,他来偷袭大梁,谁来护卫社稷?”片刻之间运筹庙堂成算在胸。三位将军顿时默然。魏齐老到,适时插上笑道:“我王神明。就十五万了。至于聚歼,莫做此想。六国联军七八十万,都没聚歼二十万秦军,你能聚歼?只要河内不失便是大胜。”魏襄王矜持地笑了:“本王再加一句:河内六十余城,丢几座小城邑不打紧。只要保住安邑、蒲坂、左邑、朝歌、野王、修武几座大城,许你等大功。”

“我王神明!”魏齐大是兴奋,“三位将军,大功已在眼前。”

三位将军愕然相顾,终是谁也没有开口。魏襄王疲惫地打了个长长哈欠:“好了,安歇去。明日午后,本王长亭为你等壮行。”说罢颤巍巍站起,被四名侍女左右前后拥抱着去了。魏齐笑了:“大喜事,到我府中再痛饮一番了。”

次日午后,大梁南门外旌旗招展,仪仗铺排,魏襄王率文武百官到十里长亭为三将隆重壮行,亲赐每人一辆镶嵌着硕大明珠的青铜轺车,随行大臣无不啧啧叹羡。赐酒、赐车、开鼎、赐宴、训诫、赏歌、拜谢等,十几道仪典程序进行完毕,已经日落西山了。魏襄王一脸庄严地下令:“社稷存亡,将军奋身也。三位将军星夜回营,率兵北上!”

终于,在宏大的壮行乐舞中,三位将军站在璀璨的六尺伞盖下辚辚上路了。风驰电掣的战马,被拴在华贵的青铜轺车后面碎步沓沓走着。臣子不张王赐,那可是大大有违国法。整整走了一日一夜,三位将军才回到各自大营。及至魏国三路大军开赴河内,已经是半月之后了。

此时,白起大军已经横扫半个河内,拿下了三十二城。

白起的部署是:先行猛攻紧靠大河东岸的安邑、蒲坂,而后向东向北推进,逐一夺取河内城邑。白起很清楚,此战夺城多少,全在于能否扛住魏国援军。基于这一判断,白起始终坚持让三路骑兵守住了魏国向河内增援的三处运兵要隘,即洛阳西北的孟津渡、敖仓西北的广武渡口、濮阳西岸的白马津,而只让步兵全力攻城。

白起对敌方的预料是:魏国纵然拖沓,也当在五六日内大举北上。魏国有四十万大军,除了各处要塞驻军,至少出动二十五六万援兵;魏国铁骑在庞涓死后已经衰落,主力以步军精锐——魏武卒闻名天下,援军很可能以战力最强的步军为主;步军虽然推进慢,但以魏武卒之精锐,秦军铁骑纵然埋伏突袭,最多也只能击溃,全歼不可能。为此,白起准备了后手援兵,必要时函谷关步兵杀出阻截。只要挡住魏军精锐步兵一个月,河内攻城战便告大捷。若魏军倾四十万兵力北上,只有在夺取几城并运走府库财货后撤退,设置河东郡之目标只好暂时放弃。

谁知,白起的预料竟然全部落空。斥候营飞骑探马几乎一个时辰一报,可每次都是未见魏军动静。到了第六日,白起大起狐疑,严令斥候营总领樗里狐:“哪有如此颟顸之邦?六个昼夜爬也爬到了河内。给我将探马直放河外。若魏军有诈未能探清,军法问罪!”白起为将,这是第一次发作。樗里狐大急,亲自率领十三名精干斥候化装成商人,潜入大梁刺探。次日午后,三个斥候带了一个活口回来,樗里狐仍然留在大梁,继续监视动静。

这个活口,是个相府书吏,胆小如鼠,一见白起森煞气势,吓得直打哆嗦,不待发问便结结巴巴将大梁情势说了一遍。白起黑着脸反复讯问细节,书吏都毫不犹疑应声回答,全然没有作假模样。饶是如此,白起依然不敢相信,昔日声威赫赫的魏国如何能这般迟钝,难道是诱兵之计,要将秦军陷在河内四面包抄?可是,撒遍周遭三百里的斥候探马,没有一处发现异常,素来慎重精细的白起一时忐忑不安。反复思忖,白起想不出个头绪,狠狠骂了一通:“直娘贼!你做肉头,我只狠打,等你撞上来再说!鸟!”

白起立即传下将令,三路铁骑依旧埋伏渡口要隘,自率五千精锐骑兵直飞步军大营督战,要在魏军到达前尽可能多地占领城池。蒙骜、山甲的五万步军原是集中一路攻城,已经拿下了安邑、蒲坂两城。白起到达,立即下令将步军分为三路横推向东,但见城池便攻,务求速决。蒙骜、山甲大是振奋,立即以大型器械为轴心兵分三路,沿着大河隆隆压向东方。

战国之世,楚魏两国城池最多,楚国将近三百城,魏国两百城左右。其他大国都在百城以内,齐国七十余城,秦国八十余城,赵国六十余城,韩国六十余城,燕国五十余城。魏国崛起最早,逐渐吞并了最富庶的大河两岸平原,设郡设县,渐渐化为统一郡县制,大大小小城池都做了县府郡府,或做了贵族封地的领主城邑。这种城邑是财富集中地,守军却很少,官府只有捕拿盗贼的郡县守卒与官员护卫兵士,大城最多三五百兵卒而已。贵族大臣的封地,法度不允许有私家兵卒,最多也只是数百户本族护邑精壮而已,且不能公然成军,只能有事应急。河内城池大大小小六十余座,除了安邑曾经是魏国都城而驻有三千兵马之外,其余城池几乎都是少量非战兵卒。

魏军迟迟没有赶到,河内成了没有对手的战场。

秦军首攻安邑。几百座大与上万张强弩,在城下架排得黑压压密匝匝一望无边。冲车云梯望楼,山一般层叠矗立。两万攻城甲士大阵列开,黑色盾牌森森闪光。这一番前所未有的气势,令安邑城头三千守军惊骇失色。及至战鼓如雷号角长鸣,大石巨矢如暴风骤雨般倾泻到女墙箭楼,冲车隆隆猛撞城门。片刻之间,箭楼轰然倒塌,城门轰然碎裂,不到一个时辰,秦军山呼海啸般涌进了这座河内最大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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