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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十六年立秋时节,一支马队风驰电掣飞向蓝田大营。
王翦、蒙恬受命整军已经四个年头,嬴政还从来没有进过蓝田大营。今春大朝会时,王绾、李斯、尉缭提出:五年整备之期将到,请各方重臣禀报政情军情,以决东出时机。整整三日朝会,各方官署之禀报无不令人感奋有加。关中、蜀中两地,在郑国渠、都江堰浇灌下农事大盛,秦国仓廪座座皆满。咸阳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大市,山东商旅流水般涌入。关市税金大增,大内、少内两府财货充盈。朝廷与郡县官吏,业经三次裁汰,老弱尽去,吏无虚任,国事功效之快捷史无前例。法治清明,举国无盗无积案,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朝野大富大治,国人争相从军求战。
唯独两则军情消息令人不快:一则,关外大军两次攻赵,在肥下、番吾[1]被李牧边军两次击败,两次折损老军八万上下;二则,败军大将樊於期莫名其妙地投奔燕国,谁也说不清因由。两则不利,皆是军方,在秦国实在罕见。王翦、蒙恬心绪不好,一直没有在朝会作军情禀报。朝会最后一日,秦王对樊於期逃秦的暴怒有所平息,遂听从众议,改任蒙武为关外大营统帅,桓龁降职为副将;关外老军暂时中止对六国作战,以待蒙武整备,而后在主力大军东出时作策应偏师。诸般事罢,嬴政也没有教王翦、蒙恬禀报,只拍案一句,立秋蓝田阅兵,便散了朝会。
马队飞上蓝田塬,隐隐可闻遍野杀声。
马队飞上前方一座山头,遥见陵谷起伏的原野上烟尘大作,一片片黑旗红旗时进时退。王绾不禁大惊:“红旗!有赵国兵马!”旁边尉缭朗声笑道:“此练兵新法也!分兵契合,黑红两方对抗竞技,比单方操练更有实战成效。”嬴政扬鞭高声道:“走!看看战场操演。”一马当先冲下山头。
片刻之间,马队轰隆隆卷到战场边缘,要穿过谷口奔向中央云车。正在此际,对面两支马队从两边树林剽悍飞出,宛如黑色闪电间不容发卡住了谷口。几乎同时,一声高喝迎面飞来:“来骑止步!”嬴政君臣骑术各有差异,陡遇拦截骤然勒马,除了后队护卫骑士整齐勒定,君臣前队的马匹声声嘶鸣咴咴喷鼻,各自乱纷纷打着圈子才停了下来。
“何人敢阻拦秦王阅兵!”护卫将军一声大喝。
“飞骑尉李信参见秦王!”迎面一将在马背遥遥拱手。
“本王正欲战场阅兵,将军何以阻拦?”
“禀报秦王:战场操演,任何人不得擅入!”
“军令大于王命?”嬴政脸色沉了下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你叫李信?”嬴政目光骤然一亮。
“正是!飞骑尉李信!”
“好!速报上将军,本王要入谷阅兵。”
“嗨!”李信一应,举剑大喝,“王号!”
谷口马队应声亮出一排牛角号,呜呜之声悠长起伏,直贯云空。旁边尉缭低声道:“自来战场只闻金鼓,号声报事不知何人新创?”嬴政一笑:“有蒙恬在,秦军此等新创,日后多了去也!”说话之间,又闻一阵高亢急迫的号声从谷中遥遥传来。李信一挥手,谷口马队的号声又起,也是短促急迫。号声同时,李信一拱手高声道:“禀报秦王:上将军令李信领道入谷,上将军整军待王!”嬴政大手一挥:“走!”显然便要纵马飞驰。李信又一拱手高声道:“非战时军营不得驰马,王当走马入谷。”嬴政又气又笑:“好好好!走马走马。走!”
嬴政马队进入谷口一路看来,人人都觉惊讶不已。
这片远观平平无奇的谷地,实则是一片经过精心整修的战场式军营。沟壑纵横,溪流交错,触目不见一座军帐,耳畔却闻隐隐营涛。若非在来路那座山头曾经分明看见烟尘旗帜,谁也不会相信这里是隐藏着千军万马的蓝田新大营。一路时有评点的尉缭,入谷后一句话不说,只专注地四面打量,末了一句惊叹道:“如此气象,一将之才不可为。秦军名将,必成群星灿灿之势也!”旁边走马的嬴政不禁一阵大笑:“国尉之言向不虚发,果真如此,宁非天意哉!”
拐过谷内一道山峁,眼前豁然开朗,大军方阵已经集结在谷地中央。王翦、蒙恬赳赳大步迎来,将秦王君臣带到了方阵中央的金鼓将台之下。王翦、蒙恬之意,请秦王先登云车阅兵,而后再回幕府禀报整军情势。嬴政欣然点头,吩咐王绾、尉缭、李斯三人同登云车。王翦带君臣四人刚刚踏进云车底层,车外蒙恬令旗劈下,一阵整齐号子声响起,车中五人悠悠然升起,平稳快速地直上十余丈高的云车顶端。尉缭惊叹:“云车不爬梯,虽公输般未成,神乎其技也!”王翦笑道:“蒙恬巧思善工,整日在军器营与工匠们揣摩,秦军各式兵器都有新改,尤其是机发连弩威力大增,可说今非昔比也。”秦国君臣都知道王翦素来厚重寡言,话不满口,今日能如此说,只怕事实还要超出,不禁人人点头。
片言之间,云车已停。五人踏出车厢,遥见四面山岭苍翠茫茫,片片白云轻盈绕山,时而盘旋于云车周边触手可及,恍然天上。目光巡睃,谷地与四面山坡都整肃排列着一座座旌旗猎猎的步骑方阵,宛如黑森森松林弥漫山川,不禁人人肃然。王翦浑然不觉,一拱手道:“臣启君上:大军集结,敢请君上一阅各军气象。”嬴政点头。王翦对云车执掌大旗的军令司马一挥手:“按序显军!”军令司马“嗨”的一声,轧轧转动机关,平展展下垂的“王”字大旗猛然掠过空中,云车下顿时战鼓如雷。
“铁骑方阵,十万!”王翦高声喝令,也算是对秦王禀报。
谷地中央突然竖起大片雪亮的长剑,万马萧萧齐鸣,铁甲烁烁生光。
“步军方阵,二十万!”
大旗掠过,东面山塬长矛如林,南面山塬剑盾高举。
“连弩方阵,五万!”
西面山坡一阵整齐的号子梆子声,万千长箭如暴风骤雨般掠过山谷飞过山头,直向山后呼啸而去。尉缭惊问:“一次发箭几多?射程几许?”王翦道:“大型弩机一万张,单兵弩机两万张,一次可连发长箭十五万支,射程两里之遥!”尉缭不禁惊叹:“如此神兵利器,天下焉得敌手矣!”
“大型攻城器械营,五万!”
云车下,大道上,一阵隆隆沉雷碾过,一辆辆几乎与云车等高的大型云梯、一辆辆尖刀雪亮的塞门刀车、一辆辆装有合抱粗铁柱的撞城车、一具具可发射胳膊粗火油箭的特制大型弩机、一辆辆装有三尺厚铁皮木板可在壕沟上快速铺开的壕沟车桥等等,或牛马拉动或士兵推行,连续流过,整整走了半个时辰。
“军器营、辎重营未能操演,敢请君上亲往巡视。”
“明日巡视。今日本王只想点将。”
“降车!”
王翦一声令下,云车大厢隆隆下降,倏忽便到将台。君臣出车,王翦对蒙恬低声吩咐几句,蒙恬高声喝令:“聚将鼓!”将台鼓架上的四面大鼓一齐擂动,便见谷地中央与四面山坡旌旗飞动,一支支精悍马队连番飞到将台前。片刻之间,两排顶盔贯甲的大将整肃排列在将台之下。
“秦王点将!全军各将依次自报!”蒙恬高声喝令。
“且慢。”嬴政一扬手,“大战在即,本王想记住各位将军年岁。”
“嗨!各将加报年岁!”蒙恬一声喝令,跳下了将台。
“假上将军王翦!四十九岁!”王翦已经站在了大将队首。
“假上将军蒙恬!二十八岁!”
片刻之间,一声声自报在嬴政君臣耳畔声声爆开——
“前将军杨端和!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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