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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里,属孙阳正年岁最大。
微风徐来,带着初夏的暖意拂过庭院。这位六旬老翁正伏案纸笔,浓眉紧蹙,不时用朱笔在纸上圈画。天光映照下,他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容愈发显得刻板。
自诩为清流领袖的他,每每议事总要摆出一副高人姿态。殊不知,众人不过是看在他年迈的份上,才给几分薄面。
“大人!”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衣着朴素的门子匆匆跑进来,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孙阳正头也不抬,手中朱笔依旧在纸上游走:“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大人,宫里宫里有新消息!”门子喘着粗气,声音里透着几分焦急。
“说重点。”孙阳正终于放下朱笔,抬眼看向门子。
“是关于陈逸风的事。他的书,进宫了!”
朱笔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孙阳正腾地站起,案上的茶盏被他衣袖一扫,摔得粉碎。茶水溅在他的官服上,却浑然不觉。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的胡须剧烈颤抖,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花。
“确实如此,是太后身边的宫女亲口说的。”门子低着头,不敢直视老者愤怒的目光。
孙阳正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步伐凌乱,时而停顿,时而加快。突然,他猛地一拍桌案:“备轿,去醉仙楼!”
不到一盏茶功夫,孙阳正的轿子便停在了南城醉月楼前。这座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此时正值午后,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二楼天字号雅间内,已经聚集了十几位翰林同僚。见孙阳正进来,众人纷纷起身。
“诸位,”孙阳正一进门就拍案而起,“大事不好!那个二鬼子的书竟敢染指宫闱!”
“什么?”屋内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惊得打翻了茶杯,有人握紧了拳头,更有甚者直接站了起来。
“岂有此理!此人居心叵测!”一位白面书生模样的翰林拍案而起。
“这等歪理邪说,如何能让圣上观览!”另一位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翰林也愤然开口。
孙阳正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诸位,我等身为朝廷清流,岂能坐视不理?必须联名上奏,弹劾此人!”
“张大人说得对!”
“理应如此!”
“这等人,就该遭到大义的审判!”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正抱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跪在醉仙楼门前的青石板上。
“孙老爷,你难道真的不认得我们母子了吗?”妇人的声音凄厉而尖锐,“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你说要照顾我们母子一生,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孙阳正的脸色愈发苍白。他紧紧攥着手中的锦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样的场景,对一个饱读诗书、以道德自律的翰林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胡说八道!”他厉声喝道,声音却难掩一丝心虚,“我孙阳正一生清白,岂容你这等市井之徒污蔑!”
楼下的妇人却不依不饶:“孙老爷,你身上的胎记我都一清二楚,左肩膀上那颗黑痣,还有左腿上那道从膝盖延伸到脚踝的伤疤,这总不会有假吧?”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击在孙阳正心口。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窗框才勉强站稳。这些隐秘处的特征,除了最亲密的人,又有谁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可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街道上的围观者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想不到啊,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孙老爷,居然也会做出这种事。”
“可怜见的,这对母子”
“虎毒不食子啊,这孙老爷也太狠心了。”
孙阳正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嗡嗡作响。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陷入如此窘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孙阳正的管家领着几个家丁冲上二楼。
“老爷,要不要我们把那对母子轰走?”管家压低声音问道。
孙阳正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他实在无法继续忍受这般羞辱。
家丁们鱼贯而下,很快就在楼下展开了行动。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完全超出了孙阳正的预料。
“救命啊!打人了!”妇人突然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孙老爷要杀我们母子!”
小男孩也配合地放声大哭:“娘,我害怕”
这一喊不要紧,原本只是围观的路人顿时群情激愤。有人开始指责家丁的粗暴行为,更有人扬言要去报官。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几个穿着西装的洋人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美国传教士史密斯。这位在京城颇有名望的传教士,此时正一脸愤怒地看着这一幕。
“stop!你们这些野蛮人!”史密斯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喊道,“怎能这样对待一个可怜的母亲和她的孩子!”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可以驱赶一个普通妇人,但面对这些洋人,却不敢轻举妄动。
孙阳正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控制,更糟糕的是,这闹剧已经引来了洋人的注意。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
“让开!都让开!”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街道尽头传来。十几名身着官服的衙役分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
为首的差役手持水火棍,朗声喝道:“孙翰林在此吗?我们奉承天府之命,前来处理一桩案子。”
孙阳正心中一沉。他强撑着问道:“什么案子?”
“藏春阁的老鸨告你夜闯青楼,喝花酒不给钱,还打砸了店铺。现在证人都已到案,请孙老爷跟我们走一趟。”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歪,大喊一声“岂有此理”后便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醉月楼二楼的另一间雅室内。
陈逸风正悠然自得地品着香茗,透过窗棂欣赏着这出好戏。在他身边,几名心腹正低声议论着。
“先生这一招真是高明啊!”谭淳端起茶盏,赞叹道,“找来江湖人称千面脸的秋四娘来演戏,加上青楼一说,再请史密斯牧师他们配合,三管齐下,直接把孙阳正这老匹夫给整废了。”
“这还不算完。”另一人冷笑道,“等明天的京报一出,他这张老脸可就真的没地方搁了。”
陈逸风放下茶盏,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望着楼下昏倒的孙阳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楼下的喧闹声依旧在继续,那个“苦命”的妇人还在声泪俱下地哭诉,小男孩也配合地抽噎着。史密斯和其他洋人则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指责着中国人的野蛮行径。
衙役们正在维持秩序,同时也在记录着目击者的证词。这场精心策划的好戏,每个环节都恰到好处,每个角色都演得惟妙惟肖。
孙阳正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平日里引以为傲的清誉,会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被彻底毁掉。更想不到的是,这一切都是陈逸风的精心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