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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经注》有云:“康水源出牛山,汇于伊,长十里。”
康水即为杜水,又名空桑涧,位于河南郡汝阳县的境内。
汝阳县,距离京都洛阳约百里之遥,原属汝南王司马亮封地所辖的十五县之一。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是曹操在《短歌行》中的诗句,其中杜康二字便是指汝阳县的杜康酒。
民间多有杜康酿酒的种种传说,具体的真假倒是无从考证,只是当下的中原大旱,谷物颗粒无收,即便是空桑涧的水再清澈甘冽,没有米粮的酿造也是枉然。
故此,杜村依旧存在,可这杜康酒却成为了稀罕物,非是寻常之人能够一品香醇。
此刻,攻离山东北角,十几匹快马正疾驰在山路上。
纵马之人皆是游侠的打扮,通体的素黑紧衣,头戴褐色的斗笠,每人的手中都握有一柄宽刃的长刀,长刀的刀身乌黑,唯有锋刃处闪着冰冷的寒光。
此次前往荥阳,李峻并没有带过多的人,仅是让杜麟与十几名影卫跟在自己的身边,除了让骞文与段秀领了部分兵马进入攻离山南驻守外,其余的人皆是留在了南阳国的宛城一线。
当下,洛阳周边已经被汉国刘聪的兵马所控制,李峻无法带更多的人途径洛阳进入荥阳郡,只能装扮成游侠的模样避过汉军的耳目,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谈及汉国,李峻总是在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悲哀。
北部单于刘渊为让自己的政权被认同,竟以“兄亡弟绍”以复汉的名义,筑坛于南郊自立为汉王,并且昭告天下,改晋永兴元年为元熙元年,定国号为汉。
与此同时,刘渊又追谥蜀后主刘禅为孝怀皇帝,立汉高祖以下汉三祖五宗神主而祭之,由此来彰显自己乃是承袭帝位,具有无可争议的合理性。
这种张冠李戴的做法属实有些可笑,但李峻所悲之人却并非是指刘渊,而是那些处于汉国势力范围内的汉人。
那些汉人并没有因为刘渊的认祖归宗而受到优待,反倒成为了汉国中地位最卑贱的人。
准确地说,在那里的汉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因为,他们的十条命抵不上胡人的一只牛羊,而他们的生与死则更是无法与胡人的牲畜相比。
胡人视汉人如猪狗,杀起汉人更是比屠宰牲畜还要随意,更有甚者还会将汉人妇孺当做军粮以食用。
中原之地的汉人所遭受的这些惨况,李峻听到了不少,但他除了心有同情外,却也是无能为力。
另外,李峻觉得在乱世之下,这种事情的发生都是一个必然,也并非只有胡人才会如此残暴,汉人何尝没有如此得虐待过胡人呢?又何尝没有如同对待猪狗般残杀同种族之人呢?
当下,这只不过是一个身份的转换,以及权利重新分配所带来的后果,无论是谁都只能去面对,更要为自己所做过的恶行来付出代价。
到目前为止,李峻的心中并没有仇恨。
家人都在,身边的人也都安然无恙,这让李峻觉得很满足。他所求的就是这些,也一直在为这种安稳能够持续下去而努力。
至于刘聪也好,石勒也罢,都是在乱世中想要争霸的人。只要他们没有伤及自己的家人,没有触及自己的利益,李峻暂时都不会去理睬,更没必要为晋天子去做那些所谓的大义之事。
前行中,杜麟向李峻建议道:“大将军,咱们再前行一段路,到云门山附近的桃源处歇脚吧。”
“桃源?那里是何地呀?”李峻点了点头,随口问了一句。
“之前,属下曾来过这里,听人说汉武时的桃花宫很是成规模,如今早已破败了,只剩下了漫山遍野的桃林。”
说着,杜麟抬手向前指了指,继续道:“桃源再向北有个小村子,就在青岩山下,都说是鬼谷子修行讲学的地方。”
在跟随李峻之前,杜麟是个行走江湖的游侠,自然到过不少的地方,也可谓是见多识广。
“云梦山?鬼谷村?”李峻听到杜麟的介绍,点头笑了笑,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苦涩。
上一世,还在军事学院的他曾与心爱之人到云梦山游玩过,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却也是那一生最后的一次约会。
杜麟没有察觉到李峻的神情变化,笑着问道:“大将军也来过这里吗?属下真的不知道青岩山还有别的名字,原来那个村子叫鬼谷村呀!”
李峻笑道:“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起过,或许是我记差了名字吧。”
岁月流逝,山河变迁,李峻曾看到的多是依山而建的人工景观,他不确定当下的云梦山是否与后世相同,又或是根本和自己记忆中的一切毫不相干。
“十里桃林花千树,缘溪行,忘却来时路。”
面对着满眼的桃林,虽然错过了花开的季节,李峻却也能想象出万千桃花竞相盛开的美景。
桃林的深处,汉武帝刘彻所建的桃源宫尚在,却远没有史书所记载占地十亩的规模,仅是几间破旧的庙宇而已。
想想也是一个必然,一代雄主都化为了尘土,更何况是这些建筑呢,无情的战火能将它的一部分残留下来,已经是天地道法的庇佑了。
在桃林的末端,临近山口处,杜麟在一间不大的房子内稍作收拾,随后又命手下生火做了些简易的吃食,李峻等人也就凑合地吃了一顿晚饭。
在大家饭后闲聊之际,一名负责警戒的影卫走进房门,禀报道:“大将军,有十几个人正向咱们这边来,属下偷听了他们的交谈,似乎是汉国的细作。”
李峻略有迟疑地问道:“细作?刘聪派到哪里的?听清了吗?”
影卫回道:“这个倒是没太听清,好像是从荆州过来的,说是在长沙郡查找什么成都王,属下怕暴露了,没敢靠得太近。”
“成都王?”李峻闻言,猛地站起身,转头对杜麟道:“你带几个人跟我去看看,难道成都王司马颖在长沙郡?”
自从在洛阳城外放走了成都王司马颖,李峻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半点消息,生死不明。
此刻,他听到有人提及司马颖,而且还是刘聪的细作在打探,心中不由地起了警惕,想要亲自去探个究竟。
之前,刘渊与其子刘聪皆在邺城的军中任职,效命于成都王司马颖。在邺城军大败后,两父子脱离了司马颖的掌控,率领离石五部的匈奴军四下征讨,建立了当下的汉国。
李峻不清楚刘聪为什么要寻找司马颖,但他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刘聪应该不是要重新推司马颖上位,极有可能是忌惮成都王府以往的威势而想要杀了司马颖。
当初,李峻放走司马颖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希望他能在日后成为抵抗匈奴人的一股势力,希望他能凭借成都王府曾有过的威望,将狗链子重新套回刘家父子的脖子上。
★★★
三清殿,在初建时应该是整座桃源宫的主殿。
然而,当下的三清殿早已破败不堪,周围除了两座同样破旧的偏殿外,也仅剩下汉武帝当年亲手种下的那颗银杏树在冲天生长。
此刻,周振坐在一张破门板上,嘴里正嚼着肉干,抬手打开了酒囊的塞子,美美地喝了一口难寻的杜康酒。
“春清漂酒,康狄所营,应化则变,感气而成。”周振口中念叨着,撇眼望了望周边的几人,继续夸赞道:“曹孟德所说不假,何以解忧?当真是唯有杜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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