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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为了旁的,只金钏儿换了庚帖,平民人家讲究得有限,且那王家紧着娶妇,免得后头耽搁了王安福药行里的差事。金家又恐生出什么变故,也紧着将金钏儿发嫁出去。两家一拍即合,是以不过短短一月的功夫,诸般事项都已做定,金钏儿在这吉日出阁。
外头吹吹打打不提,就是贾府各处姐妹如鸳鸯等人,也或早或晚过来坐了坐,说些体己话了的。又有紫鹃,因黛玉宽容,自家也有些心思,今日一早就过来,帮衬着梳头插戴,又与金钏儿在内说话。
那边喜娘也自感慨:“难得你们这一份情意,就是自家姐妹,怕也就这么着了。”
紫鹃便笑道:“只我得空,姑娘又容我放肆些,不然只怕这屋子都坐不下那许多人呢。比如鸳鸯、袭人、平儿她们,也是满心想着过来的,偏是能者多劳,身上有着差事,只能过来坐一坐罢了。”
金钏儿坐在镜前,听凭喜娘用细细的丝绳绞了面颊上细绒绒的毫毛,又一点一点拍了细粉,点了胭脂,登时两颊飞霞,娇态万分。
只她平素爽利,能说会道有口齿的,倒还能与喜娘并紫鹃说话,这时便道:“咱们自小的情谊,自然是……”
正自说着,外头一阵爆竹噼啪,喜娘笑道:“姑娘已是妆饰好了,且先坐一坐,我去外头瞧瞧。”
到了这会,金钏儿再是爽利胆大的,也不由生出些紧张来,一时揪着膝盖上的裙摆,拧紧了上面的纹绣,抿着唇没能说话。紫鹃便笑着坐下,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放心,今儿大喜的日子,必会顺顺利利的。”
金钏儿看着她,仍旧有些紧张,不知怎么就说起王家的种种,有姑母,也有那王安福的母亲,最多的还是王安福,说着两人如何见面,旧年又是怎么个光景,现今他是个什么模样儿,又做得什么事,说得什么话……
这车轱辘的一通话,竟是说不清了。
然而,这却也正合了紫鹃的心思,她一面宽慰金钏儿,一面又问些关外满族的事情。说了半晌话后,金钏儿固然放松下来,也隐隐有些觉出紫鹃的好奇,因笑道:“你只管问那夷狄的事做什么?他们原与我们不同,听说都是极野蛮不知礼数的。”
紫鹃便道:“我就爱听这些个事。你忘了,旧年我还与你说过好些钟姨娘带进来的闲话。这些事,听着倒像是闲话,可细想想,却都大有情理的,又能开阔眼界,又有趣。我只恨你不大通,不然必要细细盘问1
金钏儿听了,抿嘴一笑,道:“是了,你便是那么个性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些又不值什么,待后晌我家来了,总与你说一车轱辘,可使得?”
这本就是紫鹃所求,她立时道:“这可是你说的,再不能反悔的。”
金钏儿道:“什么要紧的,我既许了你,不过几句话的事,自然不会忘了的。”说着,外头爆竹声越发密集,两人截断话头,隔着一层白纸,都往窗外看去,隐隐瞧着有些人影晃动,心里便有些提了起来。
这时喜娘也掀起帘子走了进来,满脸堆笑着道:“姑娘大喜!大喜1
两人便知王家迎亲的人已是到了,又有玉钏儿也跟着进来,满脸喜色,双眼却有些湿红,伸手要来搀扶。紫鹃往后让了让,笑着让喜娘并玉钏儿扶着她出去,自己则跟在后头,送到了外头屋中,再不能出去,便笑着又道了几句贺喜的话。
那边金钏儿姊妹又自谢过,才打起帘子,从里头出去了。
紫鹃听得外头锣鼓响起,又有爆竹噼啪不觉,心里有些欢喜,又有些怅茫,站在来听了片刻,忽得回过神来,忙走到窗边,掀起窗牖一角,瞧着外头喜气洋洋着将新娘子背了出去。
在这一片欢腾的喜气里,她也不由双手合十,着实祝祷了一通:要真是苍天有眼,这金钏儿既然从那一重劫难里逃脱出来,就让她应了遇难成祥这四个字,往后顺顺利利的,安生度日吧。
恰此时,外头砰的一声,竟炸开一个大爆竹。
又有人连声指点,说着声儿响亮,平常再没有的,可见是老天爷瞧着一对喜人,欢欢喜喜的,有意添两分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