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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刚刚跑出来,那里好多人在打仗,可怕的很,我一直跑到这里才敢停下来,阿姨你也是从那里逃出来的么?”
梅盈雪看他模样不似作伪,只是金兵围城,他却又如何能逃的出来,于是问道:“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那孩子摸了摸脑袋道:“城里有口井,夏天水深,如今秋天水少,水少的时候有条大水沟可以一直通到外面的河里,我顺着河就到这里了。”
梅盈雪摇了摇头,县城之中竟然有这么一条天然的密道,当真是谁也没有想到,咳嗽了几声,知道自己再活不了多久,眼下无人可托,惟有眼前这孩子,柔声道:“孩子,阿姨求你件事成不成?”
那孩子从三、五岁就开始以乞讨为生,到如今十二岁,受尽了欺凌侮辱,到了军中,更是被人吆来喝去,拳打脚踢,一生之中从未有人如此和颜悦色的对自己说话,眼前这神仙般漂亮的人竟然要让自己帮忙办事,说话更是温柔客气,真是受宠若惊,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不住点头。
梅盈雪想了一想,道:“狗儿这名字是小名,阿姨给你起个名字吧,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年纪又小,我给你起名叫平安吧,萧平安,望你将来能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那孩子也不知道什么,只是不住点头。
梅盈雪又道:“阿姨没什么能够给你,就要你帮这么一个大忙,阿姨好生过意不去。”伸手入怀,取了那象牙盒子出来,道:“我叫梅盈雪,是里县指挥使沈天青的内人,你拿着这个去信阳城,把这个交给信阳安抚使郑挺郑大人,请他派兵去救里县。只能交给郑大人手里,别人谁也不能给,你记住了吗?”
萧平安道:“把这个盒子给郑挺大人,别人谁也不能给,叫他派兵去救里县。”
梅盈雪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这就去吧,一路小心,越快越好,知道吗?”从衣上割下块布来,把那盒子包了起来,道:“藏好,莫要让别人看见。”这孩子年纪甚小,眼下天下甚不太平,别人看他手里拿了这么一个盒子,定然要抢。见他上身赤裸,又道:“你把那个坏人的衣服脱下来穿在身上。”
萧平安依言站起,要去剥那宋雪鱼的衣服,刚走了两步,突然地上一只手伸了过来,正抓中他脚踝,萧平安猝不及防,一个趔趄,身前人影一晃,一个巴掌重重打在自己脸上,手上一松,梅盈雪给的盒子也被人抢去,随即一脚飞来,正中小腹,他闷哼一声飞了出去。一人冷哼道:“好,好,好,好的很,这东西终究还是在你身上。”却是杨振,他身中暗器无数,更被一刀透胸而过,竟然还是未死。此时挣扎起来,抢过萧平安手中的玉盒,一脚踢飞那小乞儿,待要去结果了梅盈雪,却是举步艰难,胸前创口血不断的涌出来,他受伤甚重,一动之下,又牵动了伤势。
梅盈雪眼见变故突生,想要站起,她气力早竭,却哪里动的了,见杨振双手撑膝,不住喘息,盼此人就此倒下,再也不要起来。杨振也在看她,见她也是动也不能动,心下稍安,潜运内力,颤巍巍的伸出手,并指在胸前灵墟、神封两穴上点了两点,两下点过,不断喘气,几乎又要倒下去,勉强撑住,胸前的血却是慢慢止住了。喘息片刻,那杨振终于一步踏出,缓的一缓,又是一步踏出,梅盈雪知道大势已去,一双妙目冷冷的看着他,说不出的讥讽。那杨振嘴角挂着狞笑,他心中也是恨极了梅盈雪,这次一连跨出了三步,眼看再一步就能到了梅盈雪身前,突然一刀斜着砍来,他但见寒光一闪,有心要躲,一双脚却如有千斤之重,勉强移了半步,一刀砍在脖子上。刀是宋雪鱼的冷月刀,拿刀之人却是萧平安,他被杨振一脚踢飞,杨振重伤无力,这一脚却是踢他不死,眼见这恶人一步一步走向梅盈雪,终于忍不住咬紧牙关,捡起地上冷月刀,上前一刀砍下,杨振已是强弩之末,哪里避的过,虽然萧平安人小力薄,但那冷月刀何等之利,砍到颈部,登时将他动脉砍断,鲜血狂喷,杨振勉强伸手按住脖颈,只觉热血喷涌,将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都抽了出来,他看了萧平安一眼,到死也不肯相信,自己竟会死在这狗一样的乞儿手中,眼睛越睁越大,终于直挺挺倒了下去。
梅盈雪只道无幸,此人恨极了自己,不知道还要如何羞辱自己,闭目待死,突然一蓬热血喷在自己脸上,睁看眼,正看到萧平安一刀砍死了杨振。萧平安一刀砍下,自己先吓的傻了,他虽然昨日在军中也见了不少杀人之事,可今日自己动手杀了一人,他小小年纪,哪里不慌,刚才仗着一股热血冲上来杀人,此刻冷静下来,只觉浑身冰凉,整个人都呆住了。梅盈雪知他心中害怕,柔声道:“好孩子,不要怕,你救了阿姨,阿姨好生高兴。”
萧平安颤声道:“我,我,我杀了那个恶人。”
梅盈雪点头道:“不错,那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你杀的好,你若不杀他,你我都要被他杀了。”她知道这定是萧平安生平第一次杀人,是以不住出言安慰。
萧平安见她说话有了些气力,喜道:“阿姨,你好些了么。”
梅盈雪知道自己适才死里逃生,免了受辱,心下激动,勉强振作精神,只怕已是回光返照,再无时间,当下道:“孩子,你先去把那恶人的衣服换上,快快去信阳,莫忘了我的话。”
萧平安点点头,还是过去从宋雪鱼身上剥下上衣,穿到身上,他身材甚高,虽然还是长出一截,却也不怎么别扭,收拾停当,看着梅盈雪还舍不得走,显是放心不下,梅盈雪微微摇头道:“阿姨没事,你快去吧。”萧平安这才依依不舍的出门而去。
梅盈雪躺在地上,看这孩子虽不愚钝,却也不是聪明之人,自己绕道而行,此去距信阳还有二十多里,途中只怕还有变故,也不知这孩子是否能把密函送到,自己油尽灯枯,却已是无能为力了,心道只盼天见垂怜,能保得丈夫、爱子能够不死,想到丈夫爱子,脸上突然浮现一丝暖意,那暖意留在脸上良久,终于慢慢消退,一点一点僵硬了。
第二日天未正午,信阳城门前突然来了一个叫花子,上前打听安抚使大人的府邸,守门的军士见他形容肮脏,上衣虽是上好的缎子,却松松垮垮极不合身,胸前更有一滩血迹,形状甚是可疑,口口声声说要见安抚使大人,惟恐此人小小年纪也会对大人不利,当下自己带着他去往安抚使府邸,一路上套那孩子话来,那孩子只是闭口不言,这孩子正是萧平安。
到了安抚使府,请门房进去通报,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又矮又胖的管家慢吞吞晃了出来,尖着嗓子问道:“是哪位要见我家老爷啊?”那军士上前一步,陪笑道:“是这位小哥,小的看他形迹可疑,是以带过来请大人发落。”那管家斜了他一眼,道:“你既然知他形迹可疑,还带他过来干什么?”
那军士碰了个大钉子,好生没趣,踢了萧平安一脚,道:“听见了没?还不快滚!”那管家冷笑了一声,也不去理那军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要找我家老爷有什么事啊?”
萧平安迟疑了一会,道:“我…我叫萧平安,有东西要给安抚使郑挺大人!”
那管家叱道:“我家老爷的名讳也是你叫得的么!你有什么东西拿来给我好了。”
萧平安摇头道:“除了大人,旁人谁也不能给的。”
那管家上下打量了萧平安几眼,心道:“什么东西?莫不是我家老爷在外面有什么风流债,如今孩子定是带着信物找上门来了?也不知道老爷认也不认。”这管家没事喜欢去茶楼听书,书中不少认亲的故事,他满脑子的男盗女娼,想象力倒也丰富,又想不对,老爷姓郑,这孩子姓萧,再一想,或者是跟的母姓,这才要认祖归宗么,越想越对,又想到若是老爷认了,将来这孩子就是公子了,颜色顿时和了几分,道:“那你在这等着。”转身入内。
又过了片刻,那管家走了回来,这回脚步快了不少,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原来他进去一通报,郑挺立刻传见,神色似乎颇是高兴。这管家更是确之不疑,又知道大人只有二个女儿,还没有儿子,老爷如此高兴,必是肯认,当下出来,笑道:“老爷有请小少爷。”
萧平安心想这官儿倒也不如何难见,当是个好官,跟了进去。那军士也想尾随进去看看安抚使府,被那管家一眼瞪了出来,吐口唾沫,骂了声,悻悻去了。那宅子极大,管家带着萧平安走了好一会,两人却不去大堂,朝内宅走去,那管家心想:“在内宅见客,这还能有跑?我带小公子进来,这也是大功一件,老爷一高兴,必有赏赐。”到了一间屋前,那管家进去通报,然后转身带萧平安入内,那屋子也不甚大,当中摆了把圈椅,有张桌子,左瓶右镜,墙上挂了几副字画,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人正坐在当中的椅子上,萧平安心道这一定就是安抚使了,还怕有错,问道:“你就是郑大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