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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霏雪道:“敲门问问便是。”
季开摇头道:“不必了,人家既然要我明日丑时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明日再来拜会。”这几句话他运足内力,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沈放几人留神倾听,院内毫无动静。季开说完,回身上马,几人循原路而回。
一路再不耽搁,不多时已经回到扬州城内,刚到客栈左近,见客栈周围围了好大一圈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言语中尽是“杀人了!”“死了好多。”“凶恶的很。”
几人顿起不祥之感,季开分开众人,快步入内,客栈门口站了三五个捕快,将众百姓挡在外面,见季开过来,正要出口阻拦,一个捕头模样的汉子快步出来,迎上前道:“季爷,你回来了,快进来看看。”沈放几人跟着进去,到了中间院中,只见地上摆了一排死尸,一共一十七具,全是振远镖局的人,孔氏兄弟也在其中。季开俯身去看众人尸体,见一个个都是利刃划断咽喉,部位深浅尽皆一模一样,他神色不变,脸上没有一丝异样,只是不住道:“好快的刀,好快的刀。”
那捕头低声道:“诸位兄弟在店中各处被杀,尸体又被扔到院中,盘问了掌柜伙计,一点动静都没听到,现场一点格斗的痕迹也无,连诸位带来的马也杀了干净,看血迹是一个时辰之前,想是季爷刚走,贼人就来了,还在孔兄弟的身上留下了这个。”说着递过张纸来。
季开伸手接过,展开一看,是张极寻常的白纸,上面写了个大大的“肆”字。
江万青一张脸铁青,恨恨道:“好狠毒的手段,这是要把我们几个一网打尽了。”
季开道:“不是,就你我两个,剩下的二个说的是咱们的马。三位小友,陡生变故,恕老朽不能相陪了,万青,你取五百两银子给这三位小友,老朽若是命大,他日还有相见之时。”
花轻语道:“如此歹毒的恶人岂能放过,”
沈放道:“季老前辈莫要客气,我与孔家兄弟一见如故,定要为他们报仇。”
柴霏雪一言不发,却也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季开道:“好,好。”声音终于颤抖,回身道:“有劳捕头大人帮着将这些兄弟们的尸身都收殓了,他日还有重谢。”摸了几锭金子递过去。
那捕头伸手接了,一迭声道:“应该的,应该的,季爷你还请节哀,小的加派人手,一定找出贼人给季爷出气。”宋时捕快属于“吏役”一类,是官府中地位最低的一级,压根谈不上是官,只能称“公人”,宋代沈括《梦溪笔谈》中载“天下吏人,素无常禄,唯以受赇为生。”,说的便是这些人朝廷根本就不发报酬,只有靠平时勒索为生,地位着实不高,属于“贱业”,并严格规定他们的后代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以免有辱斯文,即便他们脱离捕快行业,其子孙也亦不准应试。甚至还有名门望族,严禁本家族人去做捕快,若有违抗,家谱除名,死后连祠堂也不得进。宋神宗时才开始给吏员发工资,以纠正不良,史称“重禄法”,但捕快所得也是少的可怜,是以捕快遇到季开这样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那是万万不敢得罪。季开适才给的金子足有二十多两,埋一百个人也够了,这是大大的赚了一把,至于严查贼人,那不过是嘴上一说,人家这样的事情岂是他掺和得了的,嘴上说的好听,脚下抹油,赶紧带手下先退了出去。
季开道:“难得三位小友古道热肠,老朽先谢过了,这贼人与那无方庄定然脱不了干系,纵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你我好生歇息半日,晚上就去赴这鸿门宴。”
江万青道:“那贼人丑时想必准备充分,咱们何不此刻就杀上门去。”
季开道:“我等还只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如何上门寻仇?说是明日,左右只剩几个时辰,晚上过去,见面是敌是友,自然图穷匕见。”
到了晚间,季开就在屋中摆酒,请沈放三人吃了晚饭,约定子时一起出发。过了子时,季开却不喊沈放三人,带着江万青出了客栈,打马直奔无方庄。
刚出扬州城,远方便是一阵轰轰雷响,抬眼看天空阴云密布,风声猎猎,显是大雨将至,行到山坡之上,突见前面地上摆了几根树枝,挡住道路,两人勒马不行,江万青道:“好贼子,出来见见吧。”
山坡旁树林之中一人笑道:“季老前辈好不客气,说好一起,怎么叫也不叫我们一声。”三匹马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正是沈放三人。
季开吃了一惊,道:“你们怎么……”
沈放笑道:“有百花谷的人在,季老前辈那点蒙汗药只能当当佐料。”
季开哦了一声,道:“我倒是忘了,百花谷各种灵药天下无双,花姑娘自是得了真传。”一声长叹,道:“那凶手刀法出神入化,此去凶险,一个不慎就是有去无回,你我萍水相逢,三位何必定要涉险。”
沈放道:“前辈说哪里话来,无方庄下遍地金银,我等岂可错过。”
季开道:“好,好,没想到老朽一把年纪,半只脚踏进了棺材,还能遇到三位这样的朋友,当真是足慰平生,好,我们就一起去看看这无方庄究竟有哪路神仙鬼怪。”
不多时已能看到府院,只见烛火通明,果然有得人在。几人下了山坡,来到府前,只见府门仍是紧闭,门旁挑着四个灯笼,照见门头的匾额,此时却是有了“陈府”二个大字。
花轻语问道:“这无方庄原来的主人姓什么?”
季开道:“乃是姓龙。”对江万青点点头,几人站在台阶之下,沈放仍是将木盒从马上取下,负在背上。
花轻语皱眉道:“什么破东西,整天背来背去的。”
江万青当即上前拍门,刚敲了两下,院内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应道:“什么人?”
江万青道:“在下临安府振远镖局,有货物送到府上。”
老人嘟囔几句,似是在埋怨不该这么晚送来。
江万青道:“东主着急的很,我等紧赶慢赶,一刻也没敢耽误,还请老丈行个方便。”
门内老人道:“那你等等。”不多时,侧边一扇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弓着身子葳葳蕤蕤的老仆探出头来,问道:“什么东西?交给我便是。”
江万青道:“东主所托,要亲自交给此间的主人。”
老仆道:“那请几位随我来。”仍是半开着小门,等几人都进了门楼,又把房门闩好,拿起地上一盏灯笼,当先引路。门楼边是个小小的门房,看来是老仆所居,过了门楼,下来几级台阶,迎面一块汉白玉的照壁。季开眼神一扫,见雕的却是孟尝君的诸多典故,三国拜相、鸡鸣狗盗等等,雕工精美,人物传神,显是出自良匠之手。照壁是为宅子驱挡野鬼之意,雕的多是珍禽异兽,神仙花卉,取富贵吉祥之意,雕孟尝君的只怕也是绝无仅有。心中暗暗冷笑,此间主人定是与无方庄脱不了干系,唯恐旁人不知,还要故意处处留下蛛丝马迹。
绕过照壁,是个大大的院子,方砖铺地,平平整整,却是空空荡荡,连个花盆水缸也不见,院子足有四五丈长,正对着一处大厅。厅内灯火通明,听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气冲冲,正说话道:“你们一个个来历不明,赖在我家中不走,究竟是何道理?”
几人都是诧异,进了大厅,见厅内两排座位上倒坐了七八个人,中间站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面如冠玉,相貌俊朗,真比女人还要俊秀,此时高声说话,显是满腹怨气。坐着那七八人都是老者,一个削瘦,一个白白胖胖,一个老农模样,还有一个光头和尚,一个道人,另外两个一个短衫,一个黑衣,最上首坐了个胖胖的老商人,正是沈放几人前日在路上见到的劫道之人。众人有的面露笑容,有人一脸严肃,也有人闭目养神,对那年轻人的话个个都是充耳不闻。那矮胖商人见季开等人进来,脸上仍是笑眯眯的,也不与季开招呼。沈放心道,原来季老前辈早埋伏了暗手进来。
那年轻人见又有人进来,心中不耐,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那老仆躬身道:“回禀少主人,这几位是临安府振远镖局的客人,说有东西要当面送交主人?”
那年轻人脸色稍和,道:“什么东西,半夜三更的还急着送来?不能等到明天么?”
季开道:“实是东主交待,要在今日丑时送到,这不刚到丑时,所幸还未来晚。”
年轻人道:“还有这种事?是什么人要你送的?又是什么东西?”
季开道:“东主不肯露面,我等也是不识,这东西言明要交给贵府主人,我等未敢擅自查看。”
年轻人皱眉道:“今日古怪的事情为何这般多?什么东西,你拿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