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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背水,风样的男人。
此际天色已晚,客栈中人早已睡下,四周万籁俱寂。萧平安战战兢兢,脑子里一根弦唯崩的紧紧的,唯恐突然之间,自己就要万劫不复,可此际完全身不由己,只能听天由命。好在除了双眼和眉间凉意越来越重,一股寒气在体内游走,其余尚不见什么异象,他心跳平稳,经络间一股寒气运行虽快,却也不见紊乱,行走有序,并不胡乱冲撞。那功法如同不知疲倦一般,一遍接着一遍,游走于十二正经之中。一连走了九遍,才终于停了下来。功法刚刚停歇,院外便传来几声鼓响,却是正巧打更人过来了。
萧平安如坐针毡,见那功法终于停了,四肢一展,整个人已瘫倒在床上,连打更的声音也未听见。直一刻钟功夫,他才慢慢坐起,轻手轻脚,下得地来,试着动动身子手脚,却是全无异样。
萧平安不敢再动内息,心道,这邪派武功,无论如何不能再练了,回去衡山,我定要跟师傅一五一十交待清楚,请师傅师娘发落。
成都西南,两百余里,有高峰,峰顶常年积雪不化,雪虐风饕,银妆素裹。唐代大诗人杜甫盛赞此景,诗曰:“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此后西岭雪山便因此得名。
四日后,一行三骑,自西向东,缓辔徐行,一人看看道边界石,道:“此去再有十余里,便是那灌口乡了。”这三人正是萧平安一行,说话的正是云锦书。
沐云烟道:“可算到了,啃了两日干粮,嘴里都要生出泡来。”
云锦书白她一眼,道:“还不是怪你,非要绕路去什么大口镇,一个破水池子有什么好看。”
萧平安道:“是啊,那镇子在西北边,根本也不顺路。”
沐云烟横了萧平安一眼,道:“大木头,此际知道着急了,还不是怪你,若不是风前辈说了,你七日之内,不能动真气,我们早就动身了,还不是怕你到时候拖后腿,二百十斤一个累赘,谁拉拽的起。”林中一战之后,沐云烟再见萧平安,只觉顺眼了许多,她意外知道萧平安曾被颜青起了个绰号,叫“大木头”,这几日也跟着叫上了瘾。
萧平安摸摸头,道:“我没有二百斤。”
沐云烟道:“说你二百多斤是给你面子,你又不是女人,身上多几斤肉怕什么,当真是斤斤计较,婆婆妈妈,不如你来扮夫人好了。”
萧平安斗嘴哪里是她的对手,也不敢接口。
沐云烟又道:“你们两个,行事粗枝大叶,半点没有城府,真叫我操碎了心。你们怎知那些人对我等不曾提防?说不定吴先生见过我等,早有人将消息通报了出去。我这一路游山玩水,南北随意,鬼神莫测,正是疑兵之计,叫敌人摸不清咱们底细。此分明是应有之谨慎,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反成了我贪玩误事。我误什么事了,吴家被劫山上,吴曦大人还在临安,这消息过去,总需些时日。况且案发之时,敌人最是紧张,过得一日,便多松懈一分。你们两个蝉不知雪,短见薄识,反说我不知轻重,心不在焉,当真是岂有此理。”
萧平安被她连珠炮似的一番抢白,欲辩无言,尴尬之极,一眼瞥见她马鞍上挂着个小牛皮的包裹,染作粉红色,做工甚是精巧,连忙夸道:“沐姑娘,你这包裹倒是好看。”
沐云烟喜道:“是么,算你还有几分眼光,好容易买到的呢。”
萧平安道:“定是很贵吧,我瞧怕要五百文。”
沐云烟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将包裹一把攥在手里,道:“看见了吗,看见了吗,陆记的!陆记的!一百两银子买的!木头!”
萧平安吓了一跳,道:“什么!”
沐云烟道:“我们女孩子出门,要漂亮的,东西又多,跟你们臭男人一样,背着个烂包袱皮也敢出去的么!”
萧平安道:“那也太贵了,一百两银子,牛都能买好些头呢。沐姑娘,你太有钱了。”
沐云烟懒得与他一般见识,哼了一声,道:“檐下燕雀,井底之蛙。”
云锦书干咳一声,道:“师妹,我可还借了你一千两银子。”
沐云烟气道:“不就一千两么,又不是不还你,整日念念叨叨,也不嫌烦,回去就还。”
三人又行片刻,萧平安壮起胆子,道:“沐姑娘,我瞧还是让云兄扮作富翁吧,为首之人,首当其冲,也是凶险。”
沐云烟回眸一笑,艳生双颊,道:“哎呦,你这是为我担心么?我可受不起。”
云锦书没好气道:“是怕你露出马脚,坏了大事。”
沐云烟狠狠瞪他一眼。
行到傍晚,一行人终于到了灌口乡。那镇子果然巨大,说是座县城也不为过,城墙虽不甚高,却修的甚是牢固,城中更是商贾林立,人流如织,繁华的紧。
这一路都是沐云烟做主,俨然已是三人头领。寻了个客栈住下,沐云烟嫌弃客栈的酒菜不好,非要出去寻个大的酒楼,又大吃一顿。入城之后,沐云烟慢条斯理,显是一点也不心慌着急。
酒足饭饱,三人回去客栈,萧平安看看路上行人,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听说这城里,十有九个都是山贼,咱们还是小心点好。”
沐云烟嗤了一声,道:“你如今想起来了,方才大吃大喝之时,你为何不说,一头牛都给你吃下去了,你这心可比我宽多了。”
萧平安面上一红,沐云烟点了一大桌菜,他又不肯浪费,自然全吃了下去。
回了客栈,沐云烟道:“你们两个别急,先来我房里说话。”
云锦书道:“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沐云烟横他一眼,道:“锦囊妙计,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好么。”
行到门前,萧平安突然停步,道:“里面有人!”
沐云烟却道:“大惊小怪,当然有人。”推门而入,随即房内突然有灯亮起。
萧平安与云锦书对视一眼,都是惊讶,唯恐沐云烟有失,连忙抢入房中。却见屋中椅上,坐着三人,一个胖胖的富商模样,一个美艳妇人,一个青衣下人模样,沐云烟笑盈盈站在一旁。
云锦书奇道:“这几位是?”
那商人道:“在下李敢,是个富翁。”
美艳妇人道:“小女子李家王氏,乃是夫人。”
那青衣下人却道:“我叫李苟,是蠢笨如牛的管事。”
沐云烟咯咯娇笑,花枝乱颤,险险直不起腰来。
云锦书看看沐云烟,道:“师妹你这招着实精彩,连我等都骗过了。”
沐云烟得意道:“你当我真是一路游山玩水么,我早已安排妥当,咱们出来之时,我已安排这三人也从成都出发,比咱们早到此处一天。明日出门,咱们三个还在店里,启程赶路的就是这富翁一行。这三人就此闭门不出,若是有人跟踪,就叫他们好好候着罢。”
萧平安赞道:“原来我们扮作他们,他们扮作我们,当真是妙计。”
沐云烟看他一眼,满脸无奈之色,道:“你才想明白么,还有,街坊四邻都安睡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转向那商人道:“可都安排好了?”
那商人道:“姑娘放心,人已经雇好,滑竿就在院中,依姑娘吩咐,都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明日一早,就可以上路。”
次日凌晨,三人来到院中。萧平安见沐云烟贴了两撇胡子,脸色也变的蜡黄,圆嘟嘟一张大脸,浓眉小眼,阔鼻薄唇,一口焦黄牙齿,身材肥胖,一步三摇,活脱脱一个刁钻奸商模样。举手投足,言行谈吐,更是惟妙惟肖,也是啧啧称奇。他少年时便见识过韩谦礼的易容术,不想沐云烟手段之惊奇,丝毫不在韩谦礼之下。
云锦书却是愁眉苦脸,但见他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唇若涂丹,加上一副愁容,微蹙娥眉,更增一番风韵,往院中一站,引的来往的男人忍不住的都要偷瞧。
他容貌化的娇丽,打扮的更是富贵。一袭逶迤粉色水仙散花紫叶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头插玲珑步摇、彩蝶金钗,项上赤金盘螭璎珞圈,绾臂双金环,绕腕双跳脱,镂金缠丝双扣镯,腰间美玉缀罗缨,红宝石的指环。全身上下,非玉即金,珠光宝气,当真是好人见了也要起了歹心。
沐云烟拍手道:“一夜不见,娘子更显娇嫩,老夫当真是艳福不浅,羡煞旁人,羡煞旁人。”
云锦书气的牙痒痒,又不能发作,压低嗓音,道:“官人,启程吧。”
沐云烟笑道:“夫人有令,启程了,还愣着干什么!”
几人要走山路,山中走不了轿子,妇人小脚又行不得远路,都是用的滑竿。滑竿乃是西南山区特有,古时称之肩舆,初始便是以二长竿,中设软椅以坐人,与如今的滑竿如出一辙。
起初肩舆只作山行之用,后来走平路也以它代步,原初舆上并无覆盖,也无装饰,后来加了覆盖,愈加舒适,便成了轿舆,又分出礼舆、步舆、轻步舆、便舆多种。唐宋之时,山中行走的,多是便舆,为图轻便,虽也有遮挡,却不是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