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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放大窘,面上一红,竟是无言以对。
慕小倩得理不饶人,愈发猜的明白,一指支颐,笑道:“莫不是看中了院里的哪位姑娘,想半夜三更来卷了跑?”
沈放一发的面红耳赤,心里暗恨,你个妖女,干嘛要猜这么准。你猜到也就罢了,干什么还要说出来,我不要面子的么。期期艾艾,支支吾吾,愈发找不到话说。心头慌乱,已经想夺路而走。
慕小倩愈是得意,把脸一板,竟是扬声道:“来人啊!来人啦!有采花的淫贼!”
沈放吓了一跳,好在慕小倩刻意压着声音,倒不是真的叫喊,可即便如此,夜晚园中一片宁静,也是分外突兀。沈放一身冷汗,再顾不得面子,接连作揖,口中连道:“姐姐,姐姐,是在下错了,饶命则个。”
慕小倩见他服软,心中更是自得,大喇喇道:“算了,算了,本姑娘今个心情不错。此番暂且饶你这一遭,还不快滚。”
沈放见她要走,也是发急,好容易等个人出来,岂能这般叫她跑了,灵机一动,忽然道:“我赌你这猫定不会抓老鼠。”
慕小倩呵呵一笑,道:“猫岂有不会抓老鼠的,猫不会,难道你会?你莫要没话找话。”
沈放总算有了主意,瞬间淡定下来,笑道:“我说它不会它就是不会,你也没见过它抓老鼠吧。”那日晦岩草堂,他听慕小倩讲那骗猫的故事,便隐约猜到,此女必是爱猫。一试之下,慕小倩果然来了兴趣。
慕小倩这只猫娇贵的很,平日比人吃的都好,还真没见它抓过老鼠,眉头一皱,道:“你连猫都不敢摸的人,又想说什么鬼话骗我,你先说说我这猫叫什么?”
沈放笑道:“金玉奴么,谁不知道了。”
慕小倩咦了一声,却还是不信,道:“想来碰巧让你听过。”
沈放见她不走,已是胸有成竹,道:“认个金玉奴何足道哉,天下奇猫何多。还有月影乌瞳金丝虎,乃是灵州花猫,滚炭乌黑,两眼到尾巴尖暗藏一条金线,只星月清光下可见。这金钱要连而不断,若不相连,也非佳品。此猫行动如风,自面前过而人不知,能入户偷金窃玉。”
慕小倩瞥他一眼,道:“入户偷香窃玉?倒与某个人儿也是一样。你还知道什么?”
人越害怕什么,越对什么有兴趣,想要搞个明白,这本就是人之常情。沈放也类叶公好龙,虽是怕猫,却是读了不少闲书,对猫之属也堪称如数家珍,此际终于派上用场。却不想她如此狡黠,抓住自己话头,随随便便改个字,又叫自己闹个红脸。急道:“还有渡水葫芦,须毛俱长,毛分白褐两色,须作金黑,头圆爪短,体胖如葫芦,吞江吸海,遇水不沉。还有长面罗汉,呆头呆脑,金童耳、玉女腰、仙人背,能见凶相征兆,平日不叫,开口必主不祥。还有擅讨人喜欢的千文钱,异瞳白毛的尺玉霄飞练,最擅扑蝶的衔蝶。”
慕小倩道:“渡水葫芦乃是深山狸猫,可算不得猫。”一说起猫,她果然两眼放光,来了兴致,手抚金玉奴,面有得色,道:“月影乌瞳金丝虎、尺玉霄飞练、衔蝶我家都有,我还养了将军挂印,雪里拖枪,墨里藏针,金丝虎,滚地锦,墨玉垂珠……”
沈放也吓了一跳,不想今日遇上如此行家,心道,养这么多这玩意,那还是人住的地方么,拿定主意,这慕小倩的家是打死也不能去。好在自己还有杀手锏,爱猫的富贵人家,多半都是拿来宠爱,无人管猫抓不抓老鼠,自己却是从乡间老农那学了一手,慕小倩定是不知。
果然慕小倩显摆了一番自家富贵,话锋一转,道:“你说这些,我都知道。但你说我这金玉奴不会抓老鼠,却是怎么回事?”
沈放道:“猫能不能抓鼠,全看筋骨如何。以双手揪住两只猫耳拎在半空,如是善能捕鼠的健猫,它耳朵吃疼,就会缩起四个猫爪,猫尾巴卷上头顶,全身团成一个毛球,以此减轻疼痛。反之如是懒猫,筋骨松弛,被人揪住耳朵提起,团不起身,只能四爪乱蹬,呲牙咧嘴。这样的猫就追不上老鼠。”
慕小倩也觉有趣,柔声道:“我来试试,小叮当,你莫要怕痛,一会就好,一会就好。”双手揪住猫耳,提将起来。那金玉奴吃痛,果然拼命蜷身,却是团不起来,四只猫爪乱蹬,“喵喵”只叫。
慕小倩心下不忍,连忙将它抱回怀里,柔声抚慰,不断揉它耳根。那小叮当极不高兴,在她怀中乱挠,慕小倩也不生气,反是开心的很,笑道:“小叮当,小叮当,原来你这般没用,老鼠也不会抓。”老鼠脏兮兮的抓来干什么,自己的猫儿不会抓鼠,当真是善解人意,贴心的很,简直是求之不得。
沈放见她高兴,自是趁热打铁,道:“你这金玉奴如此名贵,可要看紧了,莫要被人偷了去。”
慕小倩道:“谁敢偷我的猫!谁有本事偷我的猫!小叮当聪明的很,遇到外人会叫。”
沈放笑道:“贼人狡猾,不可不闻。我听闻临安有专事偷猫者,有诸般妙法。抓住猫浸入水中,猫毛一湿,便急着舔干,陌生人抱着也不会挣扎号叫。偷猫的人还在身上藏若干猫尾,若是当场被人发现,便理直气壮问,你疑我偷猫,你家猫什么颜色?人若说白,他就露条黑尾巴出来,人若说黑,他就示以白尾,因此骗人,屡试不爽。”
慕小倩逗了会小猫,看沈放再无那么讨厌,道:“她们说你知道的东西挺多,简直是无所不知,无事不晓,倒不算虚夸。”
她口中她们,自是花轻语、柴霏雪四人,沈放忍不住道:“她们还说我什么?”
慕小倩笑道:“说你自命不凡,自以为是,专爱逞能。”
沈放一张笑脸瞬间耷拉下来,心中不喜,心道,想是柴姑娘瞧我不顺眼,如此尖酸刻薄,花姑娘定是不会的。
谁知慕小倩接口还道:“你耷拉脸还真快,都是花姑娘说的,你要怨也去怨她,莫怪到我身上来。”
沈放却是不信,暗道,花姑娘岂会如此说我,定是你搬弄是非。
慕小倩瞧着他好笑,拿手指逗金玉奴的下巴,调笑道:“小叮当,你瞧,他们这几个癞蛤蟆,挑的天鹅倒都是不错。”
沈放心中不喜,若不是有求于她,定要反唇相讥,硬生生忍住不说,笑着拱了拱手。
慕小倩知他所想,本来这种忙是定不会帮,但方才沈放一番话也讨她欢喜,决定大发慈悲,今日就破例一回,笑道:“你想见哪位姑娘,是花轻语还是柴霏雪?我去帮你寻她出来。”
沈放大窘,急道:“自然是花姑娘,我跟,我跟柴姑娘,没什么的。”他心下也觉委屈,自己也搞不懂了,你们怎么都这么说,说我喜欢柴霏雪,不会啊,不能啊,柴姑娘讨厌我的紧,你们都不知道的吗。
慕小倩冷笑一声,鄙视道:“你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臭男人都这副德性。”
沈放愈觉洗不清,无奈道:“我真没有此意。”
慕小倩一副早把他看穿模样,道:“狡辩什么,你们这些臭男人都觉得男人三妻四妾,理应如此,是不是。”
沈放只觉冤枉,他倒真未想过此事。宋人有三妻四妾之实者,也都是富贵人家,寻常百姓,能娶到一个老婆,已是砸锅卖铁。他父母恩爱,燕大叔也是只娶柳师姐一个,他耳濡目染,从未想过自己也要三妻四妾。
慕小倩看他不说话,越发觉得自己所说没错,这些男人一个个都贪心的很。哼了一声,甩头回去院中。
沈放不知她心意,方才所说到底算是不算。原地踱了十几圈,始终不闻院内再有声响,渐渐心灰意冷,心底恨的把慕小倩臭骂了一万遍,萧大哥说的对,此女就是个坏人。
园中花木扶疏,清风习习,幽香阵阵,却叫他心乱如麻。正待离开,却听里面脚步声响。心头大喜,过了片刻,就见花轻语从院中出来,满脸的不高兴,见他便道:“有什么话非要半夜三更说,你不睡觉,旁人还要睡觉!”
沈放大喜过望,心里乐开了花,又见花轻语只是一人,慕小倩并未跟随,心下感慨,听其言而观其行,古人诚不我欺,慕姑娘瞧着牙尖嘴利,可真真切切是个好人啊。终于与意中人单独相对,赔笑道:“你睡了么,早知道就不来打扰。”
花轻语微微一怔,翻白眼看他,道:“你什么意思,没事么?那你大半夜叫我出来,逗我玩么?”
沈放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有事,有事。”
花轻语不耐烦道:“那有什么事快说。”
沈放这才注意,花轻语身上衣服穿的整齐,哪里是睡觉的模样,心道,好啊,原来是借题发挥,我又没招惹你,难道你就不想见我么,忍着不满之意,道:“咱们半年未见,自是有些想……和你说。”他本想说的是“有些想你”,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急忙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