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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客院执事德颂道:“两人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那邱步云也是投鼠忌器。”
达摩院执事德闲笑道:“不是惜身,而是丢不起那个脸。”
罗汉堂德胜道:“丢脸是小,主攻的是拿剑的小辈,那剑如此锋利,吃上一剑,可不是丢脸这般简单。”
菩提院执事德书道:“先前两人就说,一个主攻,一个主守,想是习练有素,早有预备。”
般若堂执事德闻与沈放有赠药之缘,对他也是关心,眼睛一直盯着台上,此际若有所思,道:“这倒似阵法。”
西堂之主虚慧缓缓道:“不错,两人所站方位,正是觜宿。”
德胜道:“觜宿三星,他们可只有两个人。”
虚慧道:“你看衡山派萧小友的双手,再看沈施主的剑。”
众僧目光都向台上投去,众人都是高手,虚慧一语点破,立刻明白。
前堂之主德宏道:“原来如此,觜宿西方七宿第六,三星距离最近,成鼎足之势。”
虚恒道:“说觜宿三星,倒不如说是一只蝎子。”
虚慧点头道:“师兄说的对,确是更像一只蝎子。”
德仁道:“萧施主双拳为螯,沈施主宝剑为刺。蝎子与敌对战,都是以双螯防御,尾针攻击。首尾相顾,周转自如,攻守兼备。”
德元道:“确是个初具雏形的阵法,一攻一守,倒也巧妙。但毕竟两人成阵,若这么容易就能对付斗力境顶峰高手,未免太过儿戏。”
德永道:“一个斗力境下段,一个中段,联手竟能硬撼斗力境顶峰。咱们的这些老眼光,也该变一变了。”
德宏道:“螯要硬,刺要利。萧施主内力深厚,守御之强,沈施主审时度势之机变,意剑之犀利。同辈之中,已不作第二人想。这两人配合,也是相得益彰。江湖中若想再找出这么一对……”微微摇头,未尽之意,也是不言自明。
德闻微微点头,道:“这想必又是沈施主的妙招,此子计谋百变,不管形势何等之难,总有应对之法,殊为难得。”
德胜道:“我瞧还是萧小子实打实的阳刚功夫,更符我少林派的胃口。”
德颂笑道:“你看上了又如何,咱们还能抢衡山派的徒弟不成。”
周围几僧,都是忍不住发笑。
场上邱步云也已看出奥妙,眼前这两个小子,竟是结成阵势。江湖上自也有多人联手的阵法,天台剑派便是精于此道。但两人成阵,却是闻所未闻。两人合击,屡见不鲜,但若要成阵,不免勉强。
可眼下千真万确,这两人真的两人成阵,而且攻防一体,首尾相顾,粗糙却不简单,颇是有些味道。
邱步云连下杀手,竟都是无功而返。萧平安主守,不管他如何出手,这小子总能第一时间上前牵制。沈放躲在他身后,立刻出剑袭扰。自己畏惧他宝剑锋利,每次都不能全功,也就伤不得萧平安。
这两人战法,看似简单,实则凶险无比。萧平安一招失手,招架不住,或是沈放慢上一步,两人都要遭受重创。
这两人如同走在刀锋之上,匪夷所思的是,又战了小半刻钟,两人竟是如沙漏一般精准,半点错也不曾犯过。邱步云妙招迭出,可就是战两人不下。
看萧平安与沈放都已经气喘吁吁,出手越来越是勉强。但十数息前摇摇欲坠,眼下还是摇摇欲坠,没有一个真的躺倒下去。
邱步云也觉愕然,这两个小子明显已无气力,脚步都已歪歪斜斜,怎还能守御的住,反击的出?自己再打片刻,这两人会不会活生生累死?可就便累死,这两人是不是也不会投降?
墨非桐身旁,阴长生默然无语。他脑海中是否想起那个暴雨山中,狼狈不堪,但却坚韧无比的萧平安。
沐云烟与云锦书也是无言,两人想的都是,成都府外,萧平安恶战蔡夜阑,也是如此的不屈不挠。
花轻语双目微湿,她想到的,却是病榻之上的沈放,那个曾经失去所有,一蹶不振的废人。
柴霏雪心中却在自问,若现在场上的是我,我是否也能坚持到这一步。去岁自己府上,那个轻易不让旁人涉足的小院,整日整夜,有野兽呜咽之声。府里的下人们都说闹鬼,不敢自那里经过。什么样的苦楚,让铁一样的少年也出声哀嚎。又是什么样的理想,叫他能坚忍下来?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天上雪花渐小,稀稀落落,天空仍是阴沉,但天边终见一丝红霞。
沈放与萧平安两人已是不支,沈放已经又用出了挨打的“受身”法门。萧平安已经挨了不知多少拳脚,他不能只让大哥一个人挨打。两人步履越来越重,就便沈放两败俱伤的出剑,也再威胁不到邱步云。他也已经无力使出意剑。
邱步云目光阴冷,他已经决意,今日生生耗尽这两个少年。这两人太过可怕,绝对不能让他们成长起来。他有意收力,不将两人击倒。
台下有人看出他的心思,萧登楼已经起身大喊,叫萧平安住手。他和洛思琴都想冲上台去,却被天台剑派和点苍派的人阻拦。
陈观泰目光阴冷。身旁褚博怀也是面色严峻,只是道:“还不是时候。”两人一般心思,这两个小子真到了绝境,无论如何,也要出手相救。但眼下似乎还能支撑,这两个小子在台上多站一息,未来的成就就要高出一仞!
沈放和萧平安似已没了思维,浑浑噩噩,只知顽抗。
又十数息过去,陈观泰已经准备出手。就在此刻,台上沈放忽然露出笑容,手一松,任归元剑落地,斜插地上,有气无力道:“不打了,我们认输。”话未说完,人已一屁股坐倒在地。
萧平安只比他多站了一息时间,跟着他瘫倒在地。
邱步云微微一怔,他以为,这两人是绝对不会认输的。若是这样认输了,那之前的坚持又是为什么呢?猛回头,望向沈放看去的南边。
南边入口之处,一行人阔步而来。当先一人,鹤发童颜,面容清朗,飘然若仙,正是不厌山庄并寒来谷之主顾敬亭。
身后数人,正是大弟子诸葛飞卿,二弟子鲁长庚,三徒吕鑫,四徒李承翰,五徒柳传云。柳传云怀中,竟还抱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娃,圆溜溜一双大眼,眉清目秀,胖嘟嘟的小脸,可爱之极。
邱步云面色阴冷,看着地上的沈放和萧平安,心中虽有不甘。但他自恃身份,众目睽睽之下,也干不出赶尽杀绝之事。眼下正主已经到了,麻烦还在后面。
果然顾敬亭大袖飘飘,已经上得台来。拱手道:“顾某有礼。”
他年岁比邱步云要大。邱步云也不能缺了礼数,拱手还礼。道:“顾先生有何见教?”
沈放知不是叙旧时候,起身之际,半跪与师傅见礼。两人目光一对,师傅二人,同时露出笑容。
沈放与顾敬亭既是师傅,更像爷孙。自从沈放入谷,顾敬亭自己连功夫也少练,整日陪着沈放。不但教他武功,诸般艺能,甚至陪着他乡村里胡闹。他一生无儿无女,却从沈放身上,得了含饴弄孙之乐。没多久,谷里又多了个燕思思,老人更是乐不思蜀,武功全都抛下,专心带孩子去了。
沈放父亲严厉,母亲督学更是容不得半点马虎,也是从未体味这般关爱。一老一少,情深如海。
此时顾敬亭看沈放,虽然满身血污,但眉宇间一股勃勃英气,经络损伤的暗疾已经尽去。肤色黑了一些,顾盼之间,更见沉稳精练。
沈放看师傅,却是险些落泪。师傅更见苍老,望着自己,却是红光满面,说不出的欢喜。他自己明白,顾敬亭这些年武功没有寸进,皆是因为将心血全部灌输到自己身上。自己无数次不屈不挠,坚持不倒,就是因为不肯辜负师傅的厚爱。两年不见,诸般委屈,喜悦,万千故事,都想与师傅分说。若不是此等场合,只想抱着师傅,痛哭一场。
他跟萧平安都是筋疲力尽,竟要相互搀扶,才踉踉跄跄走下台去。鲁长庚与李承翰一左一右,一边架住一个。
花轻语、柴霏雪、沐云烟、云锦书、宋源宝、颜青、秋白羽等人,全都围拢上来。
衡山派阵中,洛思琴也按捺不住,起身道:“我去看看。”
萧登楼摇头道:“他的那帮朋友都过去了,料是没事。”洛思琴这才坐回身去,沈放两人下台之处,离的还远,自己过去,确是有些引人瞩目。
诸葛飞卿上前一搭两人脉门,知道只是耗力过巨。大大松了口气,叫扶两人撤后歇息。
沈放与萧平安身边,人是越聚越多,连慕小倩和德秀也跑了过来。花轻语掏出瓶丹药,一口气倒出十余粒,便要喂两人服下。
诸葛飞卿却是拦住,道:“百花谷的‘牡丹扶气丸’么?如此灵药,正是用处。只是眼下他二人损耗过巨,热血蒸腾,须得等他们清净下来,再服此药。”
沐云烟见两人虽精神委顿,身上伤痕累累,但并无大碍,一颗心方才放心,立刻拿花轻语开心,道:“‘牡丹扶气丸’,花家妹妹,你还真是财大气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