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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一百章 从今后天人两隔(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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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睁大了双目,喊出了声,或许又没有。她并未听到自己的叫喊,盈耳反而灌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震耳欲聋的繁杂脚步声。

这回,她终于再也抓不住夏沐风了,夏沐风的右臂从她的怀中滑出,左手捂着仍带着剑的伤口径自倒了下去,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上雪梅耳中是那样巨大,犹如轰雷之声,连随之扬起的尘埃都有如压城的黑云一般。

这个场景,无论是在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她似都已遇过好几次了。溺在水中,喊不出声,抓不住任何东西,只有愈来愈沉、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黑暗。不行,她不想再让这些重演!

她左手紧紧地握着夏沐风的右手,伏在夏沐风身上,感觉着他指尖胸膛中传来的最后的力量和温度。

她死命咬牙抑制着眼中的泪水,不管唇上早已鲜血淋漓,悲伤已无处入侵。

“夏沐风,你不要死!夏沐风?夏沐风!你看着我”她使劲地晃动着他的身躯,就好像命令一个即将沉睡的人不许入睡。

夏沐风眼神涣散,双目渐渐失去焦点。

她不信他的生命如同蝼蚁草芥般微弱,至少他是天命之子,是一国之人的信仰,至少是数次救自己于绝望危难之中的信仰,这次,难道真的是挺不过去了么?那她今后又要靠什么而生存?什么皇家富贵什么郡主之位她统统都不在乎,她只要他应她一句:“我还活着。”可如今,什么希望什么信仰,统统如同潮水浇灭夕阳般渐渐熄灭

“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今后绝不会再想起你,定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你若是死了,每年祭日我定不会来看你!让你做鬼也不甘!夏沐风!你不准死!你听见了没有?!”她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抓得指节发白。

“忘了好忘了好。”仿佛那次在病中一样,只是此时包围自己的是一阵失血带来眩晕,他费力地翻过手来,将她的左手包在自己的掌心,直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他嘴角流下一抹鲜血,眼皮无力地撑着,道:“我累了。”

说完,沉重的眼皮缓缓闭去,眼角蜿蜒地漫下一滴泪来。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活得如此辛苦,然后黯然离场?人世的曲曲折折,过程即使千般复杂到头看来却也不尽相同。为什么,为什么在这原本方无一物的道路上,人与人总要相互折磨,以至于死后要喝尽一碗孟婆汤方能忘记此生的痛?好像拼个你死我活便可以得个好结局似的。可是结局哪有好坏之分?它终究只有一种。

“不,我不许你睡,快醒来!”雪梅知道此时的他已万灵皆陨,声不入耳,便索性趴伏在了他的胸膛上,泪水早已干涸,心悲早已凝结,万里思绪之中尽是一片茫茫的空虚。

机械捶打的双手不知何时终于被人从身后拦下,好像不止一个人,接着又感觉到自己麻木沉重的身躯渐渐被扶了起来。似是听见有人在她耳旁小声喃道:“雪梅,这才是真正的自由,你难道从未觉察?”似幻似真,无从分辨。

殷伯抱起了夏沐风,令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臂上,就像慈父悼念亡子那般。

夏沐风从未哭过,殷伯看着他眼角干涸的泪痕,心中万千激浪涌上心头,抱着他的双臂禁不住地颤抖。殷伯深知他心中之痛!

“主上,你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使命。你维护了皇族的尊严,你死在了一个极尽阴险之人的刀下。不成功,便成仁。……现在,就让殷伯带你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安心地离开罢!”说完,殷伯背上夏沐风的尸身,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脚步沉重。

大概是迫于殷伯眼中的威严,亦或是对死者的敬畏,威服于其瘦弱却精干的身躯、坚定的步伐,一路上竟无人敢阻拦。不知何时赶到,早已充斥殿内每一个角落的士卒一一簇拥、让道,大殿之外道道倒退的人墙,“簇簇”的铁甲碰撞之声,形成了最沉默最庄严的仪式。

“慢着!”

殿中众人都纷纷看向那发声之人。在季似晴城霜的搀扶下,雪梅方能勉强立稳,层层的悲伤密织在双瞳无数的血红细丝之中,黯然看向那人。

“要走,可以。”大殿中央的参昴缓缓放下抬起的右手,继而一笑,极尽温柔道:“但是即使是一具尸体,也要听完我最后的审判。……否则,我万人之上的威严何在?!”话至最后,声色俱厉,空旷的威严在大殿中央的梁柱之间不住环绕,余声震耳。

参昴广袖一挥,侃侃走向大殿之上的帝王之座。

雪梅已无心再听他说些什么,还有什么比失去生命失去希望更令人绝望的?她已无可剥夺,只不过是地狱底的一只孤魂野鬼。

只见参昴端坐高台,左手一拂道:“殿下众人听命!青年君主旧疾发作,暴病而亡,按照先祖典法,建陵厚葬,敢有违者,斩立决!并先主遗命,令我好生监国,因皇族之中暂无才德过人之青年之辈,先行物色培养,到适龄之时便扶持上位,臣必将竭尽全力,鞠躬尽瘁!至于先前于君主有恩情之迎风阁几女,想必先主亦不忍令你们陪葬,那便充入后宫,也好令诸位才女将来颐养天年,荣华富贵,以报各位恩德。”

雪梅听罢不禁跌足,摇摇便欲坠倒,没想到,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竟还有东西可以被剥夺。失尽这最后一点后,她将真正成为牢笼中的雀鸟,被扒去最后的尊严。

参昴款款走下高台来,仪态间尽显洒然,走过香桃身畔时,顺手牵起了她的手,报以微笑注视。香桃不知该喜该忧,犹豫着,顺着他的手缓缓从冰冷地面上站了起来,她向来对自己的容貌姿态信心百倍,可这时,她仿佛觉得在他眼中,她只不过是桌上精美的茶碗一只,渴时便呷上一口,闲时才端近观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