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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教容道:“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待会儿去见东华真人,把这件事给定下。”
徐教容本就是全真道之人,与东华真人有些关系,只是不算亲近。后来因为张月鹿的关系,与雷小环熟识。因为齐玄素的关系,与裴小楼也熟识了。再加上裴小云做生意少不得要跟徐教容打交道,几年下来,已经是从有些关系变成关系亲近了。
在这个节骨眼,也不是谁都能见到东华真人的。
就算见到了东华真人,东华真人也未必肯应。
这个人情面子可是不小,徐教容这个当娘的也是为了这个义子真正尽了心。
至于齐玄素,他不一样,他是东华真人钦定的接班人,深入参与到东华真人的各种事务中,很多时候,东华真人也会询问齐玄素的意见。不是东华真人拿不定主意,而是用这种方式培养齐玄素在他们这个派系中的威望,东华真人会考虑齐玄素的意见,意味着齐玄素能影响到东华真人,其他人自然也要尊齐玄素,久而久之,齐玄素的威便有了。
待到东华真人不在了,齐玄素便能顺利接班,水到渠成。裴家人不成器,齐玄素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恩师的面子上,感念再造之恩,也要好生照料。
若是换成姚裴,便算不上再造之恩,就算没有东华真人,她也是姚家千金。
陈剑仇自然免不得感慨万千,心态和胡恩阿汗差不多,要不是真人点将,我还如何如何。能有今天,真就是三分本事,六分运气,一分贵人扶持。
三分本事是他自己的确争气,在追查古仙之事上有突出表现。六分运气则是他幸运地拜了徐教容做义母,有徐教容的推荐,他才有发挥本事的空间,才能入得齐玄素法眼,没有死在追查古仙的途中也是运气,一分贵人扶持的贵人便是齐玄素了。
别小看这一分,有时候缺了一分,就万万不能成事。而这一分,也最是难得。贵人有子女,有亲朋,有故旧,有学生晚辈,凭什么看上你呢?
也就是齐玄素,发迹时日尚短,没有父母,自然也没有什么亲戚,年纪尚轻,还没子女晚辈,才会提拔柯青青这些没有太多关系的外人,看在徐教容的面子上,这才用了陈剑仇。
再看李长歌,身边围着的全都是李家人、秦家人、陆家人、沈家人,就算不是这四姓之人,也多半是拐着弯的姻亲关系,根本没有外人的立足之地。
张月鹿身为张家人,两任秘书也不是随便找来的,沐妗是她在北辰堂的旧相识,那是患难之交,感情自是不一样。柯青青则是齐玄素的关系,那是未来丈夫的面子,不能不给。
如此种种,盘根错节,有些人看了便头脑昏沉,有些人则乐在其中,如痴如醉。
想到此处,陈剑仇不免叹息一声。
“平白无故的,叹什么气?”徐教容说道,“你也坐下,我们娘俩说些正经事。”
陈剑仇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坐下:“不是说过正事了吗?我听从母亲和齐首席的安排……”
“不是这个。”徐教容打断了他,“我要说的是你的终身大事,你也老大不小了,眼看着齐真人都大婚在即,你却没有半点着落,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我怎么能不着急呢?我在玉京有一些朋友,说起来也是你的长辈,就让她们给你介绍几位名门闺秀,如何?”
陈剑仇怔了一下:“早了点吧?”
“不早了。”徐教容道,“我们道门之人性子慢,从认识到结成道侣,少说也得四五年的光景,多的就要七八年,你现在定下一个,慢慢相处,等到成婚的时候,就不早了。再晚,怕是难有子嗣。”
陈剑仇沉默不语。
徐教容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怎么,你还念着那个陈剑秋?她是紫光社的人,虽说隐秘结社正常化了,紫光社也名列其中,但终究比不得正经女道士,更比不得那些名门闺秀。你要走仕途,少不得要借岳家之力。不说别人,就说齐首席,正因娶了张家大小姐,张家人和慈航一脉才都站在他这边,若是没了正一道的支持,还谈什么大掌教气象?”
陈剑仇道:“不是陈剑秋的缘故,只是觉得女道士们不好伺候。”
徐教容面露不悦:“我也是女道士。”
“我当然不是说您,也不是说长辈们。”陈剑仇赶忙辩解道,“我只是觉得我们这一辈的女道士们,太……太……总之就是有点消受不起,只好敬而远之。”
徐教容道:“年轻女子嘛,被娇惯坏了也是有的,年纪大了,知道世道艰难了,也就好了。”
陈剑仇轻咳几声,不置可否,显然并不怎么认同。
徐教容看在眼里,皱了皱眉:“你也不要用少数个例来代表大部分人,大部分人还是好的,张首席就很好,论起道德水平,甚至要比其他几位都要高出一筹。”
陈剑仇道:“张首席的确是好的,只是不能用少数个例来代表大部分人。”
徐教容一挑眉:“雠正,你敢用我的话来对付我?”
陈剑仇双手一摊:“本来的嘛,道理就是这个道理,这也是母亲刚才亲口说的。”
徐教容怒道:“我说过那么多,你就单记住这一句,你要气死我吗?”
“不敢。”陈剑仇开始眼观鼻。
徐教容站起身来,在屋中踱步:“真是孽障,孽障,我就知道,你到底还没忘了那个陈剑秋,对不对?”
陈剑仇不辩解,不对抗,不妥协。
徐教容算是体会到几分儿大不由娘了,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事事听话的孩子了。
没办法,儿子不妥协,当娘的只能选择妥协,徐教容缓和了语气:“这样吧,你孙姨认识一个姑娘,在风宪堂做执事,相貌、人品、家世都很不错,我让她把人约出来,你们在太清市见上一面,若是觉得可以,就慢慢相处。若是觉得不可以,那就再说。”
陈剑仇也跟着起身:“根据母亲和齐首席的安排,我就要回南洋了,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徐教容加重了语气:“我觉得有这个必要,真要能成,嫁到南洋也不是不行,现在有飞舟了,回玉京也很方便,我们家还负担得起。”
什么叫虎视眈眈,什么叫如芒在背,陈剑仇还是能感受到一点的。
女道士是老虎,上了年纪的女道士是大老虎。在家里,驾驭丈夫和儿子,就像疲民五术一样,上纲上线,掌控财权,控制社交,统一思想,践踏尊严,此等手段一出,要么天摇地动,拼个玉石俱焚,要么就低头服软,做个缩头乌龟。
虽然徐教容平时不这样,但此时略显锋芒,也让陈剑仇大为恐惧。
陈剑仇知道不能再硬顶了,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那……好吧。”
徐教容从袖中取出一页纸:“这是姑娘的档案,你好好记下,大男人,主动一点,勇敢一点,你这个做秘书的,该怎么说话,不用我教你吧?”
陈剑仇也是嘴贱:“不是男女平等了吗,怎么还要我主动啊?平时在外面得伺候上司,回家还得伺候老婆,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徐教容恨不得现在找根鸡毛掸子给他两下,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了:“你小子诚心气我是吧?我剑呢?”
陈剑仇倒退两步:“我不说了,我去见那个姑娘还不成吗?要是人家瞧不上我,那也怪不得我。”
徐教容脸色稍稍缓和几分:“说是门当户对,其实是低门娶妇,高门嫁女。娶媳妇要娶比自己门户略低一点的,嫁女儿要嫁比自己门户稍高一点的。张家上头没人了,差不多的李家又是对头,所以他们嫁女儿招女婿不看这个。可我们这些顶多算是中等人家,还是要讲究一下,那姑娘的父亲只是个副堂主,比不了我们家,你也不必卑躬屈膝,让她骑到你的头上,就是你说的那两个字,平等。”
陈剑仇道:“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又要我主动,又要平等,怕是行不通吧?”
徐教容道:“怎么行不通?女儿家只是矜持一点。”
陈剑仇道:“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我来玉京这段时间,算是开了眼,男道士们养情妇养私生子,女道士也不遑多让,有权势的养小白脸,没权势的上赶着给人当外室,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何来矜持?还不如我们南洋,最起码民风淳朴。”
徐教容叹了口气:“说白了,是北辰堂这个圈子不好,是你周围的人不好。”
陈剑仇道:“全真道的圈子也没好到哪里去,齐家的齐暮雨……”
“够了!不要背后说人是非。”徐教容打断道,“也不要东拉西扯了,就当是我给你的任务。”
陈剑仇有气无力道:“保证完成任务。”
徐教容懒得再说什么,便要转身离开。
只是刚走到门口,徐教容想起什么,又转身回到陈剑仇面前,缓和了语气:“钱还够用吗?”
陈剑仇道:“衣食住行都有北辰堂负责,我没什么花销,倒是有些积蓄,足够用了。”
徐教容还是从袖中取出一沓官票,塞到陈剑仇的手里:“拿着吧,给姑娘买点物件,就算这事不成,也不要亏着自己,平时不必太过节俭了。”
陈剑仇有些感动,低低应了一声。
“我走了。”徐教容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