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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正当谢岩摇摇欲坠之际,贺兰敏月不仅看出有些不对,而且反应超快,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扶住了谢岩,这才使其不至栽倒于地。
一旁伺候的管家,反应也不慢,差不多也是在同一时刻,握住谢岩的右臂,同时大声道:“快去请大夫。”
管家的这一声,不仅让慌了神的下人们知道该干什么了,而且也惊动了守在门外的王三狗和老张头两人。他们俩可都是上过战场,懂得战地急救的老兵,尽管非常震惊,但却毫不慌乱,在他们的指挥下,先是把谢岩轻轻的平躺放于地上,跟着一个掐“人中穴”,另一个开始按压心脏部位,开始采取急救措施。
其实谢岩没有生病,昏倒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心情急迫之下,心中郁结的烦恼、困惑等种种复杂情感,聚集在一瞬间无处宣泄而造成急火攻心从而形成的短暂昏迷罢了。
因此,没用多少时候,谢岩即缓缓醒来。
“校尉,可还有哪里不适?”老张头第一个张口问道。
谢岩尚未及作答,又听见贺兰敏月的响起:“来人,去给县子弄一碗参汤过来。”
“吾没事,不用如此麻烦了,吾还有要事。”谢岩说着从地上站起来,可人还未站稳,又摇晃了一下,吓得王三狗立刻一把扶住。
“还不扶县子坐下休息。”
贺兰敏月一语提醒王三狗,旋即将谢岩扶到椅子上坐下,并道:“校尉啊,有事咱明天去办可好?”
“对对对,反正冯校尉已经走了,什么事情明天弄清楚也来得及。”
老张头无心中的一句话,却引起了贺兰敏月的注意,她脱口而问:“冯县男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走了?”
谢岩瞟了一眼老张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让他别再说话,同时接过话道:“冯县男去南方找寻高产粮种,一旦有所获即回。”
贺兰敏月本就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她立刻联想到谢岩登门必定与冯宝离开有密切关联,换而言之,此事当中必有隐情。
“县子前来找兄长,可是为了个中因由?”贺兰敏月问道。
谢岩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说:“少郎君与冯县男西域一行,定然发生了一些事,谢某不过急于请教罢了。”
“这有何难?”贺兰敏月突然说了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去西域的何止兄长一人?”说着看向管家道:“汝之侄乃兄长护卫,不也跟去了吗。”
贺兰敏月的这一句话,那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谢岩忽然想到,房元昭他们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西域,可贺兰敏之不是,一同前往的,有不少亲兵护卫,而他们那些人,很有可能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岩念及此处,急忙将目光移到管家身上。
“其是去了西域,可今日是否随少郎君同去‘洛阳’就不知道了。”
“速去看下,便可知晓。”贺兰敏月拿出主人的威严说道。
管家不敢怠慢,匆匆离开客厅,待其走后,贺兰敏月又对身边的侍女道:“去问下,参汤怎么还没弄好。”
谢岩道:“不必太费心,吾休息一会,已然无事。”
“身子好坏实为大事,怎可掉以轻心,一会大夫来了,好好诊治一番便是。”贺兰敏月看出来谢岩心情很不好,故意换个话题问道:“听说乡里欲在靠近‘新安县’一侧兴建很大一处居住地,兄长有意购入一些,不知可否?”
谢岩不解地问道:“那里的房屋都是卖给乡民和作坊工匠的,少郎君要来何用?”
“唉——”贺兰敏月悠悠叹息道:“兄长自西域回来后,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不仅打算在乡里安家,还开始给下人们发工钱,买那些房子啊,也是用来安置有家小的,真不知兄长如何想的。”说到这里,她又看了谢岩一眼,继续道:“不过呢,罗兰姐姐操持县子府中事务似乎也是如此,可见是个好法子。”
谢岩心里知道,自己和冯宝用给下人发工钱的方法,其实是仆役人身依附主家的制度向着雇佣制度的转变,只是这种改变需要很长时间,走得太快、太激进,容易造成强烈的抵触,容易把好事给办成了坏事,如贺兰敏之般主动寻求变化才是最好的!不过嘴上却说道:“各家情况不同,少郎君或许有自己想法也未可知,至于方法好坏且不论,相信日子久了,自然会有结果。”
贺兰敏月微微一颔首,显然很认同谢岩的说法。
这个时候,有仆役拎着食盒走了进来,贺兰敏月的侍女见状急忙迎过去接过食盒,而后打开,从中小心翼翼地端出一小碗,不用问也能知道,必定是“参汤”无疑。
拒绝别人的好意当然没有必要,谢岩向贺兰敏月略一欠身,以示谢意,跟着接过温热的“参汤”,一饮而尽。
这边谢岩才把空碗递回,门口那边又传来脚步声,转眼即看到管家领着一名大汉走了进来。
“杨益见过娘子(唐人称府上女子的统称)。”
贺兰敏月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随后即问:“唤汝来此,可知为何?”
“叔父已然说过。”杨益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跟着即道:“少郎君有过严令,任何人不得说,请娘子恕罪。”
这话不说,贺兰敏月尚未意识到事情有多么的复杂或者说严重,她本来只是想帮谢岩一个忙而已,况且在她看来不过举手之劳。可现在不同了,杨益的说词摆明了是告诉所有人,此事很严重,严重到了贺兰敏之需要下“封口令”的地步。
“杨兄弟,事关重大,还请告知,谢某自当感激不尽。”谢岩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抱拳行礼说道。
杨益微微摇了摇头,而后还礼道:“禀县子,非某不愿意说,实则是少郎君有令,某不得不遵从,还请见谅。”
贺兰敏月见谢岩满面失望之色,忍不住大声接过来道:“杨益,兄长不在,吾即是家主,汝大可直言,任何后患皆不必由汝承担。”
“回娘子话,少郎君有严令,某不敢……”
“住口!”贺兰敏月“刷”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瞪着一双秀目盯着杨益道:“县子乃是何人,汝应当清楚!实话告汝,冯县男已然启程,若途中发生事端,杨益,汝百死难赎其罪。”
贺兰敏月这一番话,听得谢岩是刮目相看,在他眼中的一位小姑娘,不通世事,性格爽朗,竟然也能说出如此很有心机的话来。
要知道,贺兰敏月在话中不仅暗示了谢岩为天子宠臣,而且还把冯宝离开后可能发生的事扣在了杨益头上,只要他不说,日后随便找个什么借口,他杨益也是死路一条。
杨益是个粗人,听不出贺兰敏月话中的意思,但管家就不同了,他完全理解了话中含意,更何况他很了解府中这位小娘子的秉性,顺着她,什么都好;忤逆之,那可就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了?
“益儿,郎君不在,娘子即为家主,汝敢抗命不成?信不信现在即执行家法?”管家故作严厉地道:“不论何事,尽管直说。”说着话时,其眼光还有意无意地扫了一下谢岩。
杨益再笨,此时也算听明白了,自己若不说,能不能活着等到了少郎君归来还是个未知数,可要是说了,不仅眼前一关能过,而且事由谢岩引起,少郎君真要是问责,相信谢岩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不说,现在就有事,说了,以后也未必有事。
杨益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在别无选择之下,只能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杨益是贺兰敏之的近身护卫之一,也是亲信,所以他知道的比房元昭他们知道的还多些——从贺兰敏之无意中发现许爰为女子到与冯宝相约“追女朋友”;又从少郎君“追求”不得,继而选择退出;最后还说出冯宝与许爰共乘一辆马车,四处游玩而不避嫌,整个军中人人皆知……等说到冯宝得知“陛下赐婚”的消息,便马不停蹄,星夜赶路,从而导致发生意外的时候才算结束。
正厅里,出奇的安静。
从贺兰敏月到管家;从王三狗到老张头,再从杨益到一旁伺候的侍女,无一例外都将目光投在谢岩身上。
太意外了!太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了!
没有一个人事先能够猜到如此答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谢岩低声地喃喃自语着。他终于明白冯宝为何要走了,因为无法面对,或者说是无法接受。
谢岩很了解冯宝,他没有恋爱过,也从来没有喜欢过谁。许爰是他的初恋,也是他长这么大唯一喜欢的女子,可是……扪心自问,换做是自己,除了“躲避”,还能怎样?
在大唐,谢岩没指望过能够通过谈恋爱的方式找个老婆,甚至于是不是结婚他都不在意,所以皇帝赐婚,他接受了,哪怕是一个看不出任何喜悦表情的“许家女”,他也认了!
但直到此刻,谢岩才算搞清楚,自己那位从新婚当天起就没有笑过,而且几乎从来不过问家中任何事情,甚至于连房门都不出的“夫人”,其实并不是那么一个“冷美人”,而是她的热情,她的心,都给了别人,偏偏那个人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朋友——冯宝。
谢岩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回家面对!他下意识地抬首茫然地看了众人一眼,而后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旁边王三狗的臂膀,费尽全身力气,努力地站了起来。
“校尉——”老张头低低地呼唤了一声,后面的话似乎也不知道怎么说,干脆没说了。
“回——”谢岩努力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个“家”字。
刚刚迈开一步,忽然浑身一颤,紧跟着嘴一张,“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随即瘫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