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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的“青楼”,无论南北,几乎都一个模样,吟诗作赋,歌舞不绝……酒是上好的“葡萄酿”以及度数比较低的“卫岗烧酒”;吃食更是五花八门,从糕点到鲜果一应俱全;以此保证每个客人吃好、玩好、流连忘返。
狄萱萱进“青楼”,纯粹是为了见识大唐的繁华,她生于戈壁长在“西州”,何尝见过万家灯火,又何曾见过通宵达旦的狂欢?在西域,女子不值钱,完全是男子们的附属品,哪怕是对其甚是宠溺的祖父,在家中和美姬厮混之时,也甚少避讳,或许只当她是一个美丽的花瓶罢了。
有件事情狄萱萱不甚明了,那就是为什么要来大唐?祖父迪亚马说是充当“质子”,可“质子”应该是阿弟才是,轮不到一介女子,所以她一直认为自己其实是祖父送给大唐年轻高官冯宝的“礼物”,正因为如此,她才坚持跟随,并且把自己放到一个很低下的位置,只要阿弟能够在大唐平平安安的生存下去就好了。可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太超出想象了!冯宝对于许爰的专情,狄萱萱看在眼里,之后发生的事情也悉数知晓,她甚至幻想过“若有一人如此对自己,那该多好。”不过她很清楚,自己是胡人,是不可能拥有的。
冯宝和许爰之间的事情,还在能够理解的范围内,可冯宝以及他的亲兵和弟子对自己的态度,就不是狄萱萱能理解的了。
唐人的骄傲,见过;唐人对异族的跋扈,同样见过,但所有人,对自己却都是彬彬有礼。如果说是冯宝口中“客人”的缘故,那么此时此刻,狄萱萱却发现,冯宝以及他身边的人,对任何人都是那么“守礼”,且包括卑贱的青楼女子。
狄萱萱是从自身的感受中察觉出如此“奇怪”的事,而明崇俨则是用眼睛发现了这一不寻常的现象。
身为“师者”,注重在弟子面前的道德表现,那是天经地义;刘长河是亲兵,负有守护职责,不敢过于放肆那也是极为正常,可是方九他们三个不同了,穿着“皇家卫岗学堂”校服,即是告诉世人,自己为“士子”。
正所谓“士子风流”!
开放的大唐对读书人是非常宽容的,莫说是青楼女子,就算是良家女,只要你情我愿,不论发生什么,世人皆一笑了之。
但此刻,三位“士子”里,林大憨是埋首吃喝,除了偶尔享受一把美人“喂食”之乐,连话都懒得说;方九和罗盛倒是洒脱一些,左搂右抱中嬉笑喧闹,看似不羁,实则仅限于此,再无其他。
“怪哉——”明崇俨心中暗自称奇。
奇也好,怪也罢,凡事有开始即有终结。
踏出“如意楼”,冯宝站于路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气,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忽然问道:“六郎君,今晚花销几何?”
洛川很不解地看了下冯宝,道:“县男远道而来,自是洛某做东,何需……”
“不一样。”冯宝摇首言道:“这就不是钱的事。”说完,信步向前,接着道:“方九,回去后,取一张‘钱票’给六郎君。”
“县男何必如此,区区百十贯,洛某还付得起。”
冯宝从洛川的语气中听出来不悦情绪,便回首笑道:“某说过,与钱财无关,给予‘钱票’,实则是为了‘钱票’使用本身。”
洛川听到这句话,脸色终于好了些,他奉两位兄长之命跟随冯宝左右,其中很重要的一条使命便是弄清楚“钱票”的具体使用,如今说起此事,当然要多问几句,故上前一步道:“还请县男细说之。”
冯宝一面缓缓而行,一面说道:“面值千贯的‘钱票’自交给六郎君之日起,等同于六郎君在‘卫岗钱号’中,拥有了一千贯钱财,只是由于目前‘扬州’城里并无钱号,所以暂时拿不到现钱而已。今年,最晚明年,‘卫岗钱号扬州分号’必定开业,届时兑现乃是当无问题。”
洛川听得似懂非懂,只清楚了一件事,“钱票”等于钱财,只是现在拿不到罢了。由于本就不在乎冯宝的些许花销,所以他也就没再问下去。
“师父,那要是洛郎君急需钱财,又当如何?”明崇俨忽然问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冯宝道:“严格来说,眼下并没有好法子,警官——就是谢县子,他之所以让人送来‘钱票’,我以为,是希望通过为师将‘钱票’转到商贾手中,如此一来,凡是去乡里采买货物的商贾,就没必要携带钱财上路了。”
洛川听到此话,眼睛不由一亮,问:“贵乡所有作坊都可以使用?”
“那是自然,乡里要是都用不了,岂不成废纸了,其实此物作用巨大,难以一言而尽,日后慢慢说之便是。”
既然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洛川也就不作多想,正如冯宝所说,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扬州”的夜晚,热闹程度明显要比“长安”强一些,倒不是因为富庶,而是在“夜禁”的执行上松弛一些的缘故。
“如意楼”与冯宝居所相距约在两里,步行回去不过小半时辰,且前脚刚进门,外出玩耍的亲兵们也都回来了。
冯宝让刘长河清点一下人数,发现一个不少后就不再管了,直接回屋,打算洗漱后安寝。
哪知刚刚洗过脸,忽听门外有声音,紧跟着就看见一个小脑袋伸进门里。
“小俨,你还不睡觉?”冯宝见是明崇俨,放下毛巾,问道。
“师父,弟子想到一件事,不问清楚怕是睡不着。”明崇俨进得屋内,关好门说道。
“说说看,何事?”冯宝招呼明崇俨坐下道。
明崇俨道:“师父先前说,‘钱票’等同于钱财,那要是‘钱号’印制一文、十文的‘钱票’,岂不是可以替代铜钱?百姓上街,何需背负笨重的钱袋呢?”
冯宝望着自己这个人小鬼大,极为聪慧的弟子,瞪大了眼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他问的哪里是什么“钱票”?分明是“纸币”才对!
冯宝听谢岩说过,在没有完善的金融体系以及风险控制和监管之前,发行“纸币”,那绝对是祸国殃民,特别是当国家出现财政危机时,滥发“纸币”将成为对百姓财富赤裸裸的抢劫,可这些,能说吗?
明崇俨见师父神色变幻不定,且一语不发,以为自己问错了,便主动说道:“师父,弟子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事?”
“没有,准确来说,你问了为师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冯宝一边想,一边缓缓说道:“朝廷铸铜钱,铜钱本身的价值达到或者超过一文钱,所以百姓以劳作获得的钱财那是没有缺少的。若是改为纸张,就会出现一文钱票不值一文的情形,若是十文或百文,则更加明显,小俨啊,你可曾想过,若纸制钱票无节制的出现,对于百姓将会意味着什么呢?”
不等明崇俨回答,冯宝继续说道:“或者你会说控制好数量即可,然谁敢保证?谁又来保证?百姓永远不会知道国库中有多少钱财,没有真实的财富做后盾,钱票其实一文不名。或许你会问,‘钱号’的‘钱票’又如何保证的?为师可以说的是,一来那是有真金白银作保,二来,此物面额巨大,只能用于大宗货物结算,与百姓毫无关系,出事的可能也不是没有,但此物的拥有者、使用者皆为大户、豪门,真出事他们也损失的起,不会对大唐造成太大影响。可要是百姓呢?岂不会是天下大乱啊!”
关于“纸币”,冯宝的认知也不是很深刻,但就是那么一番颇为浅显的说法,却把明崇俨听出了满头大汗。
明崇俨很聪明,所以能够从冯宝的话中听出来,对于一个王朝的统治者来说,指望他们保证“钱票”的价值,那还不如当没有好了,而失去了保证,“钱票”就是废纸,那将意味着百姓的所有财富都随之灰飞烟灭,真要是出现那种情况,烽烟四起,天下大乱将是必然之事。
明崇俨定了定心神,站起来躬身行礼道:“恩师教诲,弟子谨记于心。”
冯宝摆了摆手,示意明崇俨坐下,而后接着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你是弟子,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这很正常,然我想说的是,身为师者,传道永远是最重要的。你要记住,我华夏一族,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经历过无数天灾人祸,与天斗、与人争,方有今日之盛世,故我等当小心守护,绝不可作出祸害百姓之事,况且你我祖先亦是百姓,人岂可忘祖乎!”
“弟子谨受教。”明崇俨话说的简短,但神色极为郑重,可见是镌刻在心上了。
望着明崇俨对自己无比尊敬的神情,冯宝心里暗自得意,心说:“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总算是没白看,好歹也知道怎么教学生。”一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