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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前脚刚下楼,忽却听得楼上有人在喊她。
她循声抬头看。
也是看了对方半天,才反应过来站在那的原来那是叶南生——许久不见的叶南生。
懒散支着下巴,如旧时爱笑的少年,在二楼冲她招招手。
“迟雪,”他说,“好久不见了,你现在读哪一班?”
那教学楼寂静得脚步声都显突兀,复读班的学生,每一个都片刻不敢停地埋在山般试卷中,唯他是个异类。轻佻、戏谑、更不走心。
迟雪一直说不清楚那种奇怪的感觉。
即便叶南生在许多人眼中,始终都是个帅气、开朗、大方的话题人物。甚至自有些小聪明。哪怕不那么用功读书,也总能考到不错的成绩。听说包括老师在内的许多人,都曾为他的高考失利而叹惋。
但在她为数不多和对方的接触里——她却始终觉得,他是甘于享受那些叹息和目光的。正如他十分享受观察她的无措和窘迫那样。
“高三七班。”
她于是只小声地回复对方。
却没有追问他的近况。说完,轻声补充了句马上要上课,便指了指高三教学楼的方向,踏着上课铃声匆忙跑开了。
不巧的是,这节课却正好是连着两节的数学大课。
矮而精瘦的数学老师名叫老严,今年已经五十出头:出了名的年纪大、压力大、脾气更大。
他的课上,向来都有一条明文规定,那就是绝不允许迟到请假早退,也不允许一切诸如上课举手上厕所等所有打断他的行为。
毕竟。
“为你一个人喊报道喊请假耽误一分钟,五十六个人就是五十六分钟。下课就知道到处跑到处跑,课都不上了?早干嘛去了?”
“高三了还不想着读书,你不读书你想玩你上什么学校?你在大马路上玩去,谁管你?!”
整个班被训得鸦雀无声。
迟雪就站在班门口,进不是退不是,看老严唾沫横飞,手里的三角板把讲台拍得粉尘四溅。最终不出意外地被罚站在教室外听课。
没成想这节课的“插曲”却远不止一件。
教室里,气氛才刚认真没几分钟,老严却忽停下嘴,脸黑得像锅底。又狠瞪向教室角落倒数第二排、那只幽幽高举的右手——
“老师,我要上厕所。”
那只右手的主人如是说。
声音像是刚睡醒的。
这时已入了秋,大部分人都换上秋冬校服,深蓝色的臃肿长袖,但他却仍穿着夏天里那套白衬衫。洗得近褪色的白,白得过分的手,在一群灰头土脸的高三生中尤其醒目。
老严骂他是故意找茬。气不过,当下扔着粉笔头把他赶了出去。
结果等一出了教室,他却压根没有要往厕所走的意思。
相反,捞了本数学书在手里,索性就在迟雪旁边两步远站定,也在教室外头“上课”了。
“你倒是自觉。”
老严见状气得发笑:“怎么又不上厕所了?就非得罚站你才舒服是吧解凛?”
说罢,又是一颗粉笔头扔来。
不想头先总扔不中的粉笔头,这次竟然正中目标脸颊,甚至留下一道滑稽的白印。
靠窗的同学一声惊呼。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皆向窗外聚焦。
就连老严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躲不开,露出微妙又尴尬的表情。
“……干嘛看着我,不是上课吗。”
解凛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
话音微顿,又淡淡道:“别又耽误五十四分钟了。”
全班明明有五十六个人。
在他这里,却好像忽就被分成了五十四比二的天然阵营。
迟雪那时就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看课堂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又不得不继续,看他无所谓地扭过脸来,似乎丝毫不觉得被罚站是件羞耻或需要同情的事。心里莫名一动。
想低头,解凛却在这时忽然看向她。
“干嘛不跟他解释你是去送卷子了?”
他说。
是问句。
说话的声音却很平静,没有惊扰到教室里的人。
她心跳得极快,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右眼眼皮靠眼尾处、有一点浅褐色的小痣,掩映于长睫,垂目时尤其明显。正是这画龙点睛般的一笔,让他原本苍白冷厉的面庞,莫名却带了一丝菩提垂目般的慈悲意味。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
她却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我只是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用。”
思考片刻,只能也尽量真诚地、小声地回答:“本来‘杀鸡儆猴’被杀的那只鸡,应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才对。”
说多错多,索性不说。
这是她经历过生死大事之后重新树立的人生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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