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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樽淡淡扬眉,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却见赵绵泽又问那人。
“肃王何在?”
“回陛下——”那人伏在雪地之上,重重叩一个响头,咽了一口唾沫方才道,“六爷的人也来了,正赶往乾清宫……但属下看六爷的样子,也不像来救驾……”
赵绵泽脚下一晃,差点跌坐在风雪里的龙椅之上。
眼下的形势不比平常,因与乌那、阿吁和安南三国开战,京畿三大营的京军兵马被调走无数。而留下来的人都掌握在谢长晋手中,若是他被赵构拖住,自是不能马上驰援皇城。如今他除了这一批亲军,最能倚仗的就是赵楷——他的六皇叔。还有他手上的皇城禁卫军。
至于锦衣卫,他倒是从未寄予过厚望。不过,在他想来,东方青玄虽然狂傲孤鸷,但未必会与赵樽联手。毕竟他早已登极,是众望所归的皇帝,有洪泰帝的圣旨在手,文武百官都会服他。而赵樽乃是洪泰帝的庶皇子,即便他夺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篡逆夺位,大逆不道,如何堵得出悠悠众口?东方青玄那般精明的人,不会冒这样的险。
若说他有什么没想到的,就是赵樽会把这大好机会让给赵构。
赵构的身份与赵樽不同。他是皇二子,太皇太后的嫡子。
若无他赵绵泽,赵构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人选。想秦王赵构早有野心,又蛰伏这么多年,一旦得了赵樽的亲口许诺,自是知晓“事不宜迟,成败在此一举”的道理,他如今涌入皇城,必定是遣了手底下的全部人马赶来接应。
如今的局势,与他是大不利。
赵构已反,赵楷若也叛了他,皇城的防御系统就会陷入整体瘫痪,整个皇城也都将不再受他的控制。而且,他如今被困乾清宫,赵樽已然切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络,他的消息传不出去,外地的驻军也不能贸然入京勤王。
这一切,看上去混杂,其实也极为清楚。
皇城被赵樽控制,南方兵马在陈景的手里,赵构的大军屯于皇城,辽东还有一个陈大牛,赵樽手上有领天下兵马的兵符,皇城生变,他一旦落入赵樽之手,整个大晏的军队都会反盘。
赵樽的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
战局胜负明显,他已是把他逼上了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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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嚓——”
一块受冻的枯枝,被刀剑切断,掉落下来。
乾清宫外面,赵楷急匆匆领着禁卫军赶到,正好看到那一支临空飞舞的枯枝。他目光怔了怔,手扬起,一挥,身后大批的禁卫军就停下了脚步。甲胄森冷的人群中,一个校尉小声地上前请示。
“六爷,为何停住?里头正等着救驾!”
“不急!”赵楷远远看着乾清宫的方向,嗅着空气里的硝烟味儿,嘴唇紧抿着,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一双阴戾的眼睛,微微地闭了起来,一动也未动。
二虎相争,不做渔翁的都是傻子。
外面局势混乱,他贸然进入里面,帮谁才好?
他也是洪泰帝的儿子,他也是皇室血脉,他躬着身子做了一辈子为他人做嫁衣的蝉螂,为何不能趁此机会,也做一次黄雀?
“六爷,那现在什么办?”那校尉不解地抖了抖脚上的雪花,有些焦急。
冷风一吹,赵楷的声音,便有些飘扬。慢悠悠的,他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是极好的!”一道噙了笑意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不远处传来。
他回过头去,只见“踏踏”地整齐脚步声里,一群着装整齐的锦衣卫,也迎着风雨匆匆赶了过来。不过他们与赵楷一样,谁也没有急着踏入那一个正在用鲜血洗地的乾清宫,只把人马屯于此处,冷眼看他人染血。
“六殿下今儿倒是叫本座刮目相看了。”东方青玄轻声而笑。
赵楷看一眼他身后的锦衣卫,眉头紧锁,“东方大人见笑了。如今京中形势如此,本王也只为自保而已。难道东方大人与本王的想法不是一样?呵,本王看你悠闲的样子,也不像是为了救驾而来?”
“呵”一声,东方青玄似笑非笑,妖冶的媚眼看一眼乾清宫的方向,手指垂下,慢慢抚着绣春刀,一字一句,放得极慢,“自古以来皇权之路,无一不是用鲜血铺开的。我等身为臣子,也是不易。皇室自己人在打架,臣子如何好掺和?所以——”
看一眼赵樽屯在雪光下铁甲森森的禁卫军,他唇角的笑容扩得更大。
“姑且先等一下吧。”
两拔人马,分成两翼,守在了乾清宫门外五十余步处,谁也没有动弹,谁也不会率先发动武力。他们都知道,在那一条用鲜血铺就的皇权之路上,每个人都是一颗棋子,可谁也不愿意做棋子,心底都有自己的满满盘算。
一念之间,都有可能扭转局面,也有可以置自己于死地。
故而此时的取舍,尤为重要。他们谁也赌不起。
于他们而言,一个“等”字,最是合适。
可在这个“等”字里,这两拔人马之间,又在无形之中,牵制了彼此。
皇城内外的每一处,都在互相牵涉。可归根到底,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一些老奸巨滑的王侯公卿们,无一不是把目光投向了乾清宫之内的“胜负之局”。他们都不急着匆匆站队,都在等待一个“成王败寇”的结果来决定自己的取舍。
~
乾清宫外面的僵持,并没有影响乾清宫里的内斗。
只这一会儿工夫,赵绵泽的败局,已然显现,似无挽回之力。
“十九皇叔,好手段!”他幽幽一叹,在冷风的吹拂之下,他一袭明黄的龙袍飘然而起,皇冠下束着的头发,被风雪吹得略有一丝凌乱,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孔,也稍显苍白,一双赤红的双目,像一头逼入绝境的羊,但他并未服输,目光深深看一眼夏初七,终是挑开唇角,冷幽幽地看向赵樽,补充了一句。
“幸而,朕从未轻敌——”
他话音甫落,侧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殿,高高扬一下手。
“来人!把忤逆不道的一干人犯押上来。”
顿一下,他声音更厉,看向赵樽的眼,更红。
“也好让十九皇叔看一看,犯上作乱的下场。”
只这般一句,登时冷了夏初七的面色,还有心。
他都押了谁在里面?不待她细想,乾清宫内殿一直关闭的朱漆大门“匡啷”一声打开了,在满天飞扬的白雪之下,一群人一个又一个被大内侍卫反剪着双手押了上来。他们身着薄薄的单身,拖着一双双光脚丫,走在冰冷的雪地上,雪沫轻飘,冷风肆虐,使得一个拖拽而出的画面,显得绵长而幽冷,入骨砭心。每看他们挪动一步,心底便沉上几分。
“十九皇叔,看清楚了吗?”
赵绵泽声音凉凉的,似是不屑于看那些人,只冷眼看赵樽。
“晋王府的家仆,一共八十九人。”
洪泰二十六年,赵樽在阴山“过世”之后,晋王府的仆役丫头大多都被田富遣散归家了。后来赵樽还朝,又陆陆续续回来一些,约摸有百数之众。不过,相对于晋王府的规格来说,百数之人也是极少的,如今押来的这八十九人,大抵便是晋王府的忠实仆役了。他们同时被捆绑着,瑟瑟跪在雪地之中的样子,悲呛无比。
仆役的领头之人,正是晋王府管家田富,他垂下了头。
“爷,你不必管奴才们,奴才们死不足惜。”
赵樽冷冷看着他,手上的剑身滴着鲜血,被冷风扬起的袍角,肃杀凛冽,一袭黑色的大氅上激荡着高高飞起,在白雪银光之下,整个人仿若地狱之神,声音冷厉无比。
“为何不走?”
他的话是对田富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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