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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鼓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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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边三人成虎,又都是毫无顾忌的小少年,按理该是打得天崩地裂。

可白胖公子之所以只能靠喊,是因为两条胳膊已经被人技巧性地钳住了,动弹不得,虽然他还在强撑着没腿软,但声音明显是惊慌得不成样,混成一片的大脑只够他一遍遍艰难地重复原来的话:“说话啊,你们怎么敢堵我!这可是鼓诃城!”

陈子列嗤笑:“当街抢劫,你倒是有理哈?”

在场的应该还有一人,可他并未出声,只是一手将装着书册的皮袋往地上一扔,再将竹竿狠狠抽在了墙上,“啪”的一声脆响,连带着白胖公子也跟着哆嗦了一下。

至于封十三本人,则默不作声地将竹竿挂上猪肝血,一抬手便无比精准地抵在了白胖公子的额前,十足十的威胁。

此时若是有人注意巷口偷摸听戏的卫拣奴,大约也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

奈何在场的几个都是半大小子,左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又没承过什么事儿,能够面面俱到、顾虑得万事俱备的人是很少的,真有那么一个就算是祖宗显灵,顾头不顾尾才是常态。

卫拣奴明显是把方才的争执全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他在心里不屑地嗤笑:“鼓诃城……就这么屁大点地,事端倒生得不少。”

大雍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且不说向来富饶的江南水乡,光是那成天哭穷,活像是自上到下全都吃不饱饭的北疆就有足足十二个州府。抚州地处西南边境,地广人稀,既不穷也不富,哪边的好事都轮不上它来享受,在大雍三十七州里是排不上号的,只因地域的关系,恰好壤接了五个南蛮部落的领土,因而还能留点名姓。若说北都是大雍的中枢心脏,那么鼓诃城就只能算作抚州的小半截手指。

断了可惜,但真断了也能将就,日子还是过得下去。

而鼓诃城这丁点儿大的芝麻地之所以能被划作城,其一靠的就是这地够偏,挡不着谁的路。

至于其二么,便是这城主很有些来头——据传此人打北都不远千里地自请下放,到这西南地里极偏的一隅,为的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无他,此地虽小,但也四角俱全的哪儿都通。北靠拈穗山,西走叠关大道,东有官路直通抚州州府,南边儿还紧挨着个约定俗成的蛮子黑市,有头有脸的一众“地头蛇”、“黑市蟒”都盘踞着藏在这条街上。

因此,这城里青天白日里的人来人往,无一不自封是达官显贵。可一旦夜深了,里头便是三教九流,牛鬼神蛇的什么人都有。

白胖公子之所以看卫拣奴不顺眼,是有充足理由的,虽然那理由过于孩子气了些。

而他之所以把这股咽了许多年的窝囊气憋到今天才发泄,自然也是有理由的,只是这理由又过于市侩了些。

自打徐达徐大人从北都过来,便通过“背靠大树”一番运作,成功一改“鼓诃镇”为“鼓诃城”。此举一出,不仅全面提高了当地官员对外宣称的名头,带动了蛮子黑市蓬勃发展,大家的口袋能跟着鼓,还使鼓诃城在抚州的地位瞬间高了好几个纬度,顺带让百姓手里的地头能跟着“城”的名头贵。

可谓一举多得,无人不欢,政绩簿上批的朱砂字儿自然也能叫人高兴。

地头贵,连带着住在地头的人也跟着水涨船高,以至于那些在黑市成气候之前,就世代住在此地的土老帽们也跟着一朝鸡犬升天,一夕之间,全然高贵起来——乡里人,那自是不必说,一帮子土里土气的攀龙附凤者;外地人,讲究就多了,打哪儿来,家财几何,族中可有什么出息的人才……总之要想住在鼓诃城这一带,总得有点儿什么东西,不然不好使儿,也压根儿就住不进来。

因着这等缘故,此时正在倚在墙角听戏的这位爷,身世便也越发扑朔迷离起来,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三街六巷的从来不缺碎嘴子,自打十多年前,大半青壮年都被朝廷压去挖了金矿,痴婆闲汉更是一打一打的兜着转,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他是叫抚州官人藏在这儿的,也有说他是抚州官人家娘子藏在这儿的。

一般人让街里街坊的这么编排,不羞也气,要么便佯装不在意。谁知,这位奴爷非但没有不以为意,反倒像是专门怼着这话过不去,当即上外边儿的伢子手里买了整整二十来个年轻价高的男男女女,放在府里也不做什么别的,就是扎个红布条在门口扮喜庆,仿佛银子是天上掉下来般不放眼里。

封十三和陈子列便是那时候入的府。

于是没过两天,便有人改口称:“说不准这位便是那传闻中大名鼎鼎的抚州官人呢!”

倒也不是鼓诃城众人满脑子只剩下这么点男男女女花红事儿,民风还算淳朴,会这么想的原因很简单,就一个——实在是拣奴长得太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

当年刚搬来时,尚且还没脱离“穷乡僻壤出恶民”之称的一众“新贵”们直接就愣住了,随着新官上任后轰轰烈烈的三把火,陡然来去增了许多人,清秀后生不少见,却真没见过长成这样儿的男人,甚至来不及“你看我”,“我看你”的表演一番,就那么盯着人家气也不喘地死命看。饶是那走南闯北,据他自己所说“见惯了大乡美人”的小商贩,也不说话了。

其实这话倒不是吹牛,他一个卖香料的,的确是见过不少美人。

可美人美人,美则美矣,到底是人,再美也就是人面表皮,府里巷口的见多了,也就淡然了。

但这位不同,不似庸常的美人。

换句话说,他站在一帮子歪瓜裂枣里,好看得简直不像个人了!

但再怎么好看,看久了也就习惯了,街里街坊没再那样没出息地堵在门外扒墙往里使劲儿瞅。况且,随着时间愈过愈长,并没什么大人车驾往这儿来过,里头的那位也跟见人如撞鬼似的,非是出去四处浪荡,便是足不出户地往里送各色药材吊着命,唯有出手还是一等一的阔绰,三天两头往府里摆席,看起来并不像个叫人养着的,这等摸不着边际还没头没脑的谣言,也跟着慢慢跟着散了,没人再提。

这些闲言碎语白胖公子从前没少听,听了还要与家中管事的娘亲鹦鹉学舌几句,当年卫府是个怎样的光景,心中自然有个十分深刻的印象。

他很是羡慕那样的爽快,也曾暗暗发誓要仔细读书,让阿娘过上那样招摇晃眼的日子,可惜后来天不遂人愿,起码在读书习字这条路上,他并不是个能成才的料子……眼下么,或许还得加个打家劫舍。

不过从前归从前,既然今时不同往日,府里一朝落魄,那如今情状自然也该跟着变潦草。

于是,当着封十三暗含杀意的眼神,那位白胖公子难得出息地挺了挺胸膛,色厉内荏道:“就抢了!你那病秧主子都只能供得起一条看门狗,你这奴才还配戴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