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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挣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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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是由着他一个反心昭昭的潜在危险人物单独入内,将这些鸡零狗碎的问题逐一问个清楚。

就连提出想见一面卫冶,都得提前着人通报个好几轮,最后还得看侯爷到底想不想见。

封十三承认,这两者之间的落差太大。

旁人用怎样的态度对他都无所谓,唯独卫冶不行,他不接受。

净蝉和尚静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是无话可说了,微笑着行礼离去。而封十三仅从和尚的只言片语中,就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无力感,他既不想承认这种无能为力,可在巨变的现实面前又不得不承认,心烦意乱得厉害。

封十三再也无暇顾及这些表面功夫,略一颔首,也沉默地跟在陈子列身后回了屋。

被一把捂住嘴按在墙角的任不断目睹眼前景象,当即幸灾乐祸地扯出一个嘲笑,闷声道:“看,我说什么来着,早让你说了,你不肯说,非要瞒着!这下可好,人十三是彻底不想理你了,你开心啦?”

卫冶皱起眉头,颇为嫌弃地甩甩手:“快闭嘴吧你——喷我一手唾沫!”

任不断:“所以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天你病发得太急,身边也没个得力的太医在,我是把全部的药都给你灌下去了,一颗也没剩……别看我,要怪就怪你自己那副破身体,不下猛药就吊不住命,你自己选咯?”

对上这玩意儿写满“此事与我无关,全数怨你自己”的眼神,卫冶忍不住暗骂:“这事儿是由我选的吗,我巴不得没病呢,要不也不能让那到嘴的南蛮鸭子遛跑了!”

任不断同他混得太熟,轻而易举就能明白此人在想些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叹口气,说:“反正你说的都对,那帮南蛮呢,的确都是贱皮子,有人管着倒很嘴硬,一旦没人去审去问,就有不少人扛不住争着招了——那惑悉的住所接头处杂七杂八,多得要命,分布也没什么规律,这几天供出来了几十个,钱同舟和童无都一一去搜了,还是没找到……”

卫冶截断他的话:“不用找了,找不到的。”

任不断一愣。

卫冶不欲多解释,顶着脸色极差的一张晚娘脸,往前走了好几步。

忽然,他又好像记起什么似的退了回来,揽住任不断轻声嘱咐:“那事儿你先别管了,忙了这么些年,都不容易,趁着还没回京,日子清闲,你也休息一阵……还有就是同舟,当年他爹钱参事就死在惑悉手上,没抓到人,他最难受,这几日你也替我多陪陪他,宽慰一二。”

这话里难得一见的温情,让任不断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他活像不认识似的上下扫了好几眼,方才感慨道:“侯爷,不是我说,你但凡在十三跟前能有这种人模人样的心眼,真不至于是现在这么个情况。”

卫冶笑了下,没说话。

他当然不会像这两日表现出来的那般招人恨,可就算是再怎么贪图小十三给的人间真情,成日粉饰太平,糖衣炮弹炸开了花,内里本质,他还是拿封十三拿一颗棋子用。

无非是一不小心,棋子本身在他心里的分量有点重了,轻易割舍不下。

这条福祸相依的阴阳路,是他硬拽着封十三陪他上的。

可与注定不得好死的自己不同,封十三将来的人生路还长,总有那么一天,他得自己走。他卫冶能哄得了一时半刻,难道还能哄一生一世不成?

既如此,偷了几年的舒坦日子已是大幸,又何必拿那些虚情假意再去哄骗人心?

蛊虫发作从来不打一声招呼,动辄疼得他头痛欲裂,冷意蹿向四肢百骸,胸腔此刻又开始隐隐作痛。

卫冶疼出了一身虚汗,却连眼皮都没动。

“也许活不下几年了。”他想,“人生一世,光是真心怎么够用?”

翌日清晨,卯时三刻,李喧李太傅亲自上门,很没有排面地上赶着来见学生。

也不知他和两个少年讲了些什么,从清晨天不亮,一直讲到酉时过半方才离去,其间除了传了三餐饭食以外,再没见禅房里有人走动,就连卫冶最后实在压不下好奇心,赖在墙根偷听,也只能听见模糊不清的寥寥数语,还有几声翻动书页时的响动。

之后的每一天,李喧都来,待的时间却不定。

有时是一整天,有时只一两个时辰。

卫冶不知道他都具体教些什么,但从两个少年一日沉似一日的气质里,就明白这个老师没找歪。

轻松自在的日子一向过得极快,转眼间,半月已过,深秋的寒意猝不及防地被风裹挟进寺里,枫叶开得正红,丹桂的清香飘在整个抚州,鹭水榭的重修一半由闯祸的官府出资,剩下一半,掏的是徐达徐大人被抄的家底。

而与此同时,从京城传来的批红折子到了李知州的案前。

彼时卫冶正百无聊赖地靠在书案旁胡乱翻看《博弈论》,只字未入眼,却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吵得两个少年烦不胜烦。奈何其中一个随日子久了,那股子冲动的劲儿逐渐褪去,没胆子提。

另一个大约是这些时日读多了史籍经书,愈明白事理,愈觉出自己的渺小无能,那点儿情难自控的指责根本是毫无意义,更不愿多说。

李府的下人被北覃拦在门外,带来的折子是由裴守送进屋里的。

卫冶接过看了一眼,沉默不语,半晌后方才压低声音道:“回去告诉李岱朗,让他多备几匹快马,囚车要尽可能大,圣人催得急,我们走官道,文书也得劳他尽早备下。”

裴守点点头:“是。”

陈子列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先是一愣,接着又“啊”了句。

眼下正是秋分才过,寒露将凝的时节,东边儿的阳光忽明忽暗,直至这会儿才晃进了禅房的书案里,照亮了案边人的半侧眉眼。

这时,封十三才看清了卫冶脸上喜怒难辨的神情,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心想:“怎么,回北都的机会难道不是他自己拿命挣来的么,怎么搞得好像有人逼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