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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原本脱的鞋袜,又穿了起来,在厢房里洗了一把脸,眼见瞧不出方才嚎啕大哭的模样,这才穿好了外裳。
原本准备下月去烧东西的,明月有些等不住了,想先去瞧瞧。
秋雁给她拿衣裳,叹气,“您这是何苦,外头黑灯瞎火的,院里又没有灯笼……姑奶奶的牌位又不在府上,您去哪瞧她呢?”
明月,“我等不得了,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我得去看看她。”
秋雁于是不再劝,两人把院门掩了,一股热浪打在身上。
秋雁见外头一片漆黑,少有亮光,心中不由惴惴。
明月于是牵她的手,“别怕,你一怕,我就也怕了,两个人,合该胆子更大一些。”
两人就往明佳生前住得院子去了,走过两条长廊,便有夜风,也凉快起来。
秋雁道:“那有什么好瞧的,姑奶奶住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怕是什么都没了。”
明月吹着夜风,心里舒服许多,笑着道:“是都变了,只是那里还有她出生时候种的樟树,原本要做嫁妆砍了带走的……”
秋雁怕她提起伤心事,便道:“那院子可大,奴婢也未去过,怕给娘子领岔路了。”
明月,“我暗地里常去,闭着眼睛都知道树在哪,只是不叫你们跟着罢了。”
秋雁好气又好笑,“您可真是能耐。”
秋雁只好抹黑,同明月七弯八拐,走了好一会才到。
明月哎呀一声,秋雁吓了一跳,紧张道:“姑娘绊着什么了?”
明月忍笑道:“不是,忘记知会翡翠姐姐了,她定要急着寻我们。”
秋雁的心又放下来了,紧紧握着她的手臂,嗔怪道:“姑娘傻了,翡翠姐姐叫大夫人房里的人要去帮忙了,明个才回呢。”
明月放下心来,“那就好,可别叫她担心一场。”
这院子荒废许多年了,谢氏也腾不出手修整,大门掩着,一旁倒着几个冬日里丫鬟婆子躲懒取暖的炉子。
明月循着记忆慢慢进了里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真的是什么也看不见。
明月刚要说话,“姑娘这是做什么?”一道尖利的声音擦着耳朵,明月悚然一惊,七魂六魄都在敲锣打鼓,要离她而去了。
一个黄登登的灯笼出现在眼前,一个面白无须的老人,把灯笼提到明月耳边,仔细瞧了瞧她的模样,这才笑眯眯地给明月问安,“今个府上办喜事,莫不是哪个娘子出来消食的,那可不巧,这园子里黑咕隆咚的,好悬遇到了老奴。”
明月缓过神来,好笑又好气,“老先生是哪个院的,走路都不出声。”
老人身宽体胖,眉眼带笑,看着很喜气,“是老奴不周到了,给主子掉脸,还愿姑娘别给主子告状,可怜我一把老骨头了。”
明月叫他说得笑了起来,见他还想领着自己去拜会他的主子,不由摆手,“不必了,我自去逛逛就是,这园子十分大,不会惊扰你家主子。”
这老人瞧着面生,许是家里亲戚留下住了一晚,就是不知到这偏僻之处做什么。
老人朝一旁努努嘴,叹气,“您这话说得,都要见着了,又说不见了。”
明月跟着他看,中间过一影壁,眼前一亮,有柳暗花明之感,只见不远处几个下人默不作声提着灯笼,湖边亮起一片光,一个男人正坐在湖边钓鱼。
素色长袍,头戴玉冠,两条长腿随意伸展着,明月一眼就认出这是谢琅玉,好巧不巧正坐在那棵香樟树下。
明月一阵莫名好笑,又觉得真是巧了,犹豫着就被老人带到了湖边。老人自称赵全福,立在他主子身旁不说话了。
谢琅玉像是喝了酒,明月靠得不近,只隐隐约约闻到酒气,像是有些疲了,懒洋洋地不说话。
这里的湖水是活的,三面开阔,有很轻的风迎面吹来,比院子里不知道凉快了多少。
谢琅玉坐姿很随意,像是有些热,一只袖袍甚至褪到了肘弯处,小臂的线条很长,手背泛着青筋,随意地搭在膝上。
明月给他问安,赵全福提了个小凳出来给她坐。
谢琅玉把鱼竿抬了抬,靠在椅背上,烛光照得他面若冠玉,男人看着她笑,也不问她这么晚出来作甚,只道:“听说你虽不会写字,却很会钓鱼,有些天赋在身上。”
明月面上一红,不知他是哪里知道的,“没有的事,运气好,也就钓了一条。”
谢琅玉用鱼竿拨了拨自己的空桶,又侧头看着明月,微微偏了偏身子,轻轻笑了一声,“好厉害呀。”
他学江南的软语,一个呀字咬得很轻。
还不待明月说话,赵全福先哎一声,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背,“三爷真是,叫您少喝些的……”
下人手里的灯笼照亮了方寸之地,谢琅玉还是白日里的衣赏,坐在椅子上,衣摆散开,小腿很长,肩膀开阔,手臂抵在大腿上,微微躬着身子,冷白的脖颈一片红色延到领子里,英俊成熟,笑着看着湖面,任由赵全福狠狠打了两下。
明月只敢看他衣摆上绣着的金线,想起他平日里总是温和有礼,因为生得太好,叫人很有距离感,现在到有几分人气了。
她年纪小,都没品出男人方才那股子轻浮。
赵全福恨恨道:“三爷可稳重些!”
明月无意久呆,要走却被赵全福拦住了,“这院子里四处漆黑,您可别乱走,作甚都可在这。”
赵全福忽然哎呦一声,“小娘子不作声不作气的,这手上刺拉这么长一条口子,奴才瞧着都心疼。”
明月自个都忘了,还是和那小丫鬟抢孩子的时候划的,这会看着手面道:“早就不疼了,一道印子,血都没流。”
赵全福提着灯笼看得唉声叹气,引得谢琅玉也看过来,过一会就叫赵全福去拿药。
赵全福立刻便去,不知从哪拿了个药箱回来。
明月好笑道:“真真犯不着,明日自己就好了。”
赵全福嗔怪道:“小娘子生得好面皮,便不当回事了,奴才瞧着可是心疼得很……瞧我们三爷都看不下去了。”
赵全福给她手上抹药,远远听见有人进了院子,又笑道:“您可真是来的巧,我们爷难得打一次夜食,叫您撞到了。”
话音刚落,就有侍从轻手轻脚地提着几个食盒来了。
紫竹打头阵,还叫人搬了个樟木桌子来。
“远远就知道是大娘子。”紫竹笑着叫明月坐,并不奇怪她深夜出现在这,“姑娘一块吃一些,我们三爷一个人食不下咽的。”
谢琅玉已经收了鱼竿坐下了,像是酒醒了,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微笑着望着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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