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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昏暗极了,外边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李府就连洒扫的下人都未起来,寂静极了,偶尔有巡逻的下人路过,也安安静静一言不发,只有这个小小的花厅里灯火通明,充满了李夫人听不出意义的哭泣嘶吼声。
大夫很快就来了,见屋里慌成了一片,李夫人软着身子,谢氏扶着额头撑在一旁的多宝格上,脸色煞白,明正谦正扶着她顺气。
谢琅玉招呼大夫,快速道:“呕血了,颜色很深,喝药没有一炷香的功夫。”
明月惨白着脸,紧紧地望着谢琅玉。
谢琅玉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温声道:“叫大夫抱着吧。”
明月这才把潜哥儿叫大夫抱着,她软着腿要下榻,怎么也站不起来,谢琅玉便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半拖半抱了下来,好让大夫有位处。
明月被从榻上拖到谢琅玉腿上,谢琅玉握着她的肩膀,她几乎是坐在谢琅玉的身上,看着潜哥儿只发抖。
屋里兵荒马乱的,背后是谢琅玉稳稳扶着的手,他道:“穿鞋。”
明月这才发现鞋就在脚边,下意识抬腿穿了,这才站了起来,谢琅玉随手扯了个花凳在身边,叫她坐着,两人都看着大夫。
钱大夫在施针了,李夫人大口大口地呼吸,情绪失控到极点反倒全身发麻一点表情也没有了。
谢琅玉看了她一眼,叫了一旁的丫鬟,“这里腾不出手,把隔壁院的大夫也叫来,看着你家夫人。”
丫鬟还没出门就撞见了大夫,连忙把人引进来了。
丫鬟把李夫人扶到椅子上坐着,大夫很快给她施针稳定情绪。
潜哥儿还在呕血,人还没意识,像是难受极了,开始小声地哭起来了。
李夫人听了心都在滴血,嘴唇都是木的,不停地讲,“怪我,都怪我,我害了哥儿……”
谢氏看得面色凄惶,她如今这样的身份年纪了,少有失态的时候,只是她独有这一根柔肠,最见不得这样的情景,一时觉得气都有些短,扶着多宝格出了满头的虚汗。
谢氏喘气半天,丫鬟拿了药箱都得绕着她走路,谢氏哭道:“我出去,我不在这碍事,快,扶我出去。”
明正谦连忙要扶她出去,又怕这里离不得人,谢琅玉便道:“姨夫,你带姨母出去休息会吧,这里我看着。”
明正谦便连连点头,几乎是把谢氏拖出去了。
明月握着拳头,眼眶湿润,直直地看着潜哥儿。
大夫脱了潜哥儿的小袄,在他胸口好几个位处扎了针。
那样长的针,明月瞧着就觉得疼,不住地咬唇,她觉着有些呼吸不过来,浑身都要发麻了。
屋里乱糟糟的,丫鬟婆子们不住地进出,谢琅玉突然喊了明月一声,“去倒杯茶。”
明月红着眼睛摇头,谢琅玉看着她道:“乖,听话。”
明月吸了吸鼻子,和他对视一会,乖乖去了。
桌上的茶是才烧的,丫鬟连忙给她到了,她快步过来坐着,捧着要给谢琅玉。
谢琅玉看着她,“你自己喝吧。”
明月愣了愣,张了张嘴要讲什么,最后也没讲,只把茶捧在了手里。
温热的茶水握在手心,明月缓和了情绪,看着潜哥儿小声哭道:“不要死掉,潜哥儿,不要不要,长姐买果子给你吃……”
潜哥儿不呕血了,只蜷缩起来,不住地蹬脚,发出小猫一样的哭声。他身上还扎着针呢,丫鬟连忙帮忙按他的手脚。
明月擦了擦眼泪,不忍心看,垂着脑袋边哭边把手里的茶喝了。
很快,李松怀李嬷嬷也立刻赶来了,两人瞧着脸色不好看,像是一夜未睡的模样。身后跟着明治远张氏夫妻二人。
他们在城外县里住,来这一趟实在不容易,家里的马都跑软了腿。
张氏立刻到了榻边,她穿了件深色小袄,素来爱洁净的人如今满脸的风尘仆仆。
张氏走到榻边,看着自己的小儿不停地呕血,腿就腿软了,明月连忙起来扶她,把自个的座让她坐着了。
张氏浑身像面条一样发软,伏在榻边脑子嗡嗡地响,“怎么就这样了,天爷啊,哥儿,潜哥儿,你应娘一声啊,你不要吓娘啊……”
明治远一言不发,蹲在一边紧紧地握着张氏的手,同她一齐守着潜哥儿。
明月站在一旁掉眼泪,又忍着擦掉了,给三舅舅三舅母倒茶水喝。
屋里一片哭声,钱大夫拧着眉毛一句话也不说,不住地在明潜身上施针,明潜仰着下巴,淤血从口里流出来,沿着白嫩的脸颊流到一旁乌黑的头发里,发出一种黏腻渗人的腥气。
张氏的眼泪止不住,拿袖子给他擦头发,柔声道:“我乖儿的小辫都打结了,娘给你擦干净,擦得干净的啊,娘给你擦着呢……”
屋里的人多了,俱都围在榻边,到了后来,连哭声都止了,气氛低沉到要凝固起来。
钱大夫道:“再去拿药来,喝了看看效果,若是能醒过来,算是熬过一劫了……”
钱大夫剩下的话没讲,明月吞了吞口水,突然想起什么,又连忙去捡了个凳子,让李夫人坐在榻边了。明月自个后退了一步,红着眼睛看着榻上。
李夫人同张氏围着榻,看着大夫给潜哥儿灌药。
两个人都不言不语,表情木木的望着。
钱大夫把药灌进去了,用手掌按潜哥儿身上的穴位,按了好一会,潜哥儿开始不住地挣扎,张氏看着心疼,捂着嘴不哭出声来。
潜哥儿哀叫一声,吐出一滩黑血来,溅在大夫的胸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潜哥儿软软地躺在钱大夫怀里,大夫突然叫了一声:“哎呀,快,哥儿抽起来了,可别咬到舌头了。”
潜哥儿面色白得吓人,整个人开始打抖,不住地发颤起来,周围人都惊叫起来。
李夫人立刻扑上去,先捏住了潜哥儿的脸颊,虎口叫潜哥儿下死劲咬住了。
钱大夫便连忙在明潜的背后扎了几针,他这才慢慢平息,突然呜咽两声,张开眼睛,瘪着嘴细声细气地哭叫起来了。
钱大夫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吉人自有天相,阎王爷也不收。”
屋里一静,接着就响起一阵压制不住的哭声。
李夫人的手血淋淋的,哽咽道:“我的心肝肉啊,我的孩子啊……”
明月有种一口气从脚底顺畅到头顶的感觉,整个人都轻了几分,软在了一旁的玫瑰椅上。
屋里的气氛一松,有个丫鬟叫“哥儿大好了!”,守了整夜的人不由都感到虚脱,连忙找了个椅子坐了,心情却放松了许多。
李夫人握着潜哥儿的手直掉眼泪,脑袋一抽一抽的疼,脸上却带着喜极而泣的笑容,没一会就软在李松怀身上了。
明月又找了机会坐在脚榻上看着潜哥儿,摸摸他的手脚,他现下还难受呢,呜呜呜地直哭,小胳膊软软的垂着,叫张氏哭着宝贝一样抱着哄。
李松怀抱着李夫人向大夫道谢,诚恳道:“您辛苦了,且先去院子里歇歇脚,院里已经置了一桌便席了,过后还请关照哥儿后续调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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