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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低着头,好半晌才小声道:“可是这太难捱了。”
谢嬷嬷擦了擦眼角,长长地呼了口气。
自打谢琅玉从苏州回来了,谢家过了一段安稳日子,都忘了先前几十年是怎么过来的了,今个这一下,真是一记响钟敲在心头。
没一会,谢氏带着明娇几人来了。大谢氏方才走的时候没惊动人,谢氏还是方才赵全福来叫门的时候才晓得的,急忙便起了身。
谢嬷嬷早就打理好了,即刻便来陪伴明月,她们因着收拾,这才来的慢了一些。
屋里人多了,围坐在一齐,却少有人讲话。
明月选好了料子,就坐在床边发呆。外边有队伍调派的声音,整齐的脚步声往山上去,隔一会就有一阵,一直都没停。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明月倍感煎熬。她轻轻地扣着手心,全心全意地想着谢琅玉,希望他平安无事。
明娇几人不敢讲话,都白着小脸坐在脚榻边,心里惶恐的很。
谢氏心里没着落,看着天色,非常急躁,很怕谢琅玉真的出事了,谢家又回到当初那个时候。
谢氏在窗边打转,转头见明月脸色煞白,按捺住心里的焦躁,柔声道:“月姐儿你放心,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乘风早已今非昔比,哪这样容易便出事。”
明月已经听了许多安慰了,现下也能笑着点点头,再多的话也讲不出来了。
谢氏见她神思不属,在心里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山上现下已经封了路了,什么消息都传不过来,独独真是有事了,这是拦不住的,马上就能传过来……”
明月眼眶一红,很听不得这样的话,她抿了抿唇,呼吸都有些疲累。
明月就这样枯坐许久,直到天边际白,天色阴沉沉的,还在下着小雨,厨房里的人熬了汤,端到主屋给主子们暖暖身子。
明月捧着碗藕汤,一口都喝不下去,胃里仿佛装满了又硬又凉的石头,再填不下旁的了。
外边的动静到了白日里就越发的大,有零碎的脚步声在外边响起,又渐渐远去,明月的心一直提着,有人来就心跳加快,耳膜都一鼓一鼓地响,眼睛肿的发疼。
谢氏叫人裹了草药来给明月敷眼睛,她也有些坐不住了,在门口打转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坐在门口,手里不住地转珠子,低声念叨着什么,明月多看了一眼,像是自打苏州山上出事了,谢氏总是常年带着佛珠。
明月原本不信这些的,可现下却觉着,若是真有用,谢琅玉能平安无事,她也愿意一年到头都带着佛珠,对佛祖虔诚尊敬。
谢嬷嬷在外边盘问守夜的侍卫,她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屋里的明月,明月其实听得差不多了,她没心思收拾,还是装作没听到。
屋里的榻上躺了几个小娘子,是明娇几人熬不住了,缩在一齐睡了,丫鬟们轻手轻脚地盖了被子,俱都静静地不讲话。
明月端着汤,艰难地喝了一口,眼泪却滴到汤里,她闻着藕汤的香味,轻声吸了吸鼻子。
这几个时辰实在难熬,明月甚至有一瞬间特别后悔自己夜里被敲醒了,若是没醒,一觉睡到午时,谢琅玉兴许已经回来了。
又觉得不好,因为她真的很想很想第一时间就见到他。
谢氏几次劝明月去歇息,明月也想歇息,但是眼睛一闭上,就生怕错过了什么,急不可耐地就要睁开。
等到了辰时,院子外边传来脚步声,明月已经失望了许多次了,还是下意识抬了抬脑袋,用力地按了按手里的白瓷小碗。
院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明月抿住唇,打头的是大谢氏,明月一下就站起来了。
大谢氏衣着整洁,头上的头面也十分体面,可是眼下青黑,面色苍白,状态瞧着很差。边上跟着丫鬟打着伞。
谢氏也瞧见了,连忙起身迎了几步,大谢氏摆摆手,叫她止步,自己往屋里来了,她面色不好看,但是精神气还不错。
明月站在屋里看着她,心里忽然安定了一些,慢慢走到门口。
丫鬟给大谢氏打伞,都跟不上她的脚步,大谢氏步子走得又急又快,几步就上了长廊,她没讲多的,只对着道:“月姐儿,收拾物件,这几日怕是要去山上照顾乘风。”
明月点点头,一下眼泪都要出来了,扶着门框缓了半天。
谢琅玉现下没事,比起心里那些可怕的想法,这真是个好消息。
翡翠也心里一松,连忙带着人收拾物件了。
明月没有心思管这些,见大谢氏同谢氏在八仙桌前坐下了,连忙跟着坐了。
大谢氏几乎是一夜未睡,现下喝了口凉茶提神,见屋里开始收拾物件,还有几个小娘子睡觉,低声道:“山上封到现下,一能出人,晓得明月也得了消息,我立刻便来接人了……昨个实在凶险,两仪殿里议事到子时,长兄同乘风一齐走,遇上了刺客,一行像是有十几人,乘风伤了后背……”
大谢氏顿了顿,手都有些发颤,哑着声音道:“不大好,口子深,划得也长,我守到现下……好歹是命还在。”
大谢氏边这样讲,边红了眼睛。她昨个守了一夜,熬了一夜,乘风夜里发热,她不敢离开,也吓得不敢闭眼睛,几次不好,差点就要叫人去山下接明月了,好在熬过去了,现下想起来都心惊肉跳。
大谢氏来的匆匆,也着急赶紧上山去守着,见明月在一旁揉了揉额心,脸色浮肿,瞧着很狼狈,人都有些恍惚,语气慢慢变得狠辣,看着明月道:“此事本不预备叫你晓得的,如今哪里敢那这样的事情惊扰你……过后那些走漏消息的,一个也饶不了……”
这一环套一环,大谢氏哪里还看不出来是有人针对谢家下狠手了,昨日若是明月耐不住要上山去,最少也得摔一跤。
大谢氏脸色很不好看,不住地搓手,低声道:“不晓得是谁的人,天子周边,这样猖狂……”
晓得谢琅玉现下没有生命危险,谢氏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差点掉眼泪了。
明月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一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见屋里很快收拾好了,明月一刻也不耽误,立刻就要往山上去了。
大谢氏看她的眼神很温和,道:“山上许多人,你且梳洗一番,乘风现下已经睡着了,不急这一会。”
明月连忙哎了一声,她都忘了自己还未洗漱,狼狈的很。
等到洗漱完了,已经是辰时末了,明月打起精神,盘了发,带了一整套头面,脸上还打了脂粉,好歹能见人了。
三个妹妹还睡成了一团,谢氏留下来看院子,大谢氏带着明月一行人便上路了。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明月被两个嬷嬷护着,身旁有个丫鬟打伞,身后坠着一行下人,她踩着青石台阶,心里着急,脚步却走得很稳,慢慢地往山上去。她现下若是摔跤,真是平添负担了。
大谢氏照顾她,走得也很慢,雨水打在油纸伞上,旁边是清脆的树林,两人边走边低声讲话。
大谢氏的面上是掩盖不了的疲惫,她昨日守着谢琅玉,不晓得哭湿了多少帕子,怕的手脚发颤,现下面对年轻的明月,又得扛起婆母的胆子,她想了想,轻声道:“乘风不容易,这么多人,都指望着他,他压力大,许多事情都不能做……好在娶了你,也有了些清闲时光……”
大谢氏勉强笑了笑,侧头看着明月,道:“昨个吓到你了,乘风惦记你,叫咱们别往山下传消息,若不是那赵征武……”
明月含着泪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讲。
大谢氏又看着自己被雨水浸湿的裙摆,拍了拍明月的肩膀,轻声道:“你是个好孩子……如今朝里的形势不好,今个这事一出,咱们家咽不下这口气,今年怕是没有几日安生日子能过了,你……”
谢琅玉在离两仪殿不过五里的地方遇刺了,皇帝昨个怒急攻心,在两仪殿里吐了血,这就是今个山上如此异动的缘故。
皇帝明摆着身子不好了,几方人暗自忍耐这么多年,如今都按捺不住了。且太子妃的肚子也到了见分晓的时候,怕是等不到过年,这场拉锯十几年的暗战就要分出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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