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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将尽,开封府监狱内灯火依旧。
几个狱卒喝得东倒西歪,桌上杯盘狼藉。有一个狱卒已经靠在凳子上睡着了,鼾声正响。
今个是端午,开封府破天荒地让人给狱卒备了酒食,送到牢内。
众狱卒受宠若惊。实在不敢相信,那个向自眼睛朝上,苛待手下的顾大人,竟会发了善心,如此体恤众人,肯放心让大伙儿美美吃上一顿。
这一餐,狱卒们吃得很是酣畅。从天刚擦黑,一直喝到二更,清醒的没有几个了。
岳飞白天到牢内看望了马扩。天黑再到狱中时,狱卒们喝得正兴起。呼卢浮白,叫呼声不绝。
岳飞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上去劈手就将一名狱卒手中的酒杯夺了下来,随手一扬,一杯酒都泼在了那狱卒的脸上。
狱内立时静了下来,狱卒们像被突然施了定身法,酒杯端在手里,手停滞在半空。那个狱卒更是满脸是酒,顺着面颊一直流到身上,却不敢去擦,动也不动。
岳飞怒喝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牢内吃酒?”
众狱卒都低了头,不敢去看岳飞。
众人都知道,这个岳飞虽然不讨知府大人的欢喜,但在禁兵中却很有威信,出手凶狠,不讲情面。
好一会,牢头才迟疑着说道:“是知府大人吩咐的。说难得时局平稳,端午节让大伙乐呵乐呵。”
众狱卒随声附和。
岳飞怒气难消,却也无可奈何。
他和这个顾大人一开始就互相瞧不上眼。他想不通,这个畏金人如虎狼,唱衰宋室,整天嚷着求和的家伙,怎么会被朝廷任命为开封府尹。顾羽要是有宗泽老大人一点点的骨气,岳飞也不会如此看贱了他。
岳飞忍不住,想去找顾羽说个明白。回头一想,说也无用,这个顾大人根本不会听他的。
他将手中的酒杯望桌上狠狠一甩,转身出了牢狱。
月亮隐在院墙的古槐之后,三更天了。
油灯昏黄,灯芯将要燃到尽头。
几个狱卒爬伏在桌子上,沉沉的睡着。涎水从嘴边流出,拖了长长的一道。
监狱内一片安静。灯光明明暗暗,闪烁不定。
灯花掉落,两盏油灯一起熄灭,狱内即时暗了下来。剩下的几盏,也在不停地突突亮闪着,眼看也要烧尽。
夜鸟在树上发出几声凄厉的鸣叫,听去有些悲凉。
一只苍白瘦削的大手,将监狱的门轻轻推开。接着,一个身影闪身进了牢内。
这人一袭黑衣,黑纱遮面,身手极为敏捷。
他踮起脚,四下听听,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截香,点燃。用手轻轻扇动,一股幽幽的甜香弥散开。狱卒们打起细细的喷嚏,随后连鼾声也听不到了。
黑衣人将香吹灭,重又收入怀中。
最后一盏油灯也已燃尽,牢内暗了下来。微微的月光,透进些朦胧的亮,牢内的大部分却还都浸在黑暗中。
黑衣人似乎放下了心,沿着长廊,很快来到了一间牢房的门前。
那正是囚禁马扩的所在。
黑衣人立在门外,侧起耳朵听听。房内黑沉沉的,悄无声息。
黑衣人将身子贴在门上,接着微微的一点月色向里看着。房内仍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晰,隐约辨出靠墙的一侧黑黑的像是躺着一个人。
黑衣人从怀中摸出那支香,想了想,却又放了回去。他掏出一把钥匙,轻轻转动,慢慢的将牢门推开。
黑衣人并没有立即进门,而是屏住了呼吸,仍旧立在原地未动。过了一会,听到房内并无动静,才小心翼翼地将脚跨了进去,回手将牢门在身后无声地关了。
黑衣人站在中央,稍稍适应了一下房中的黑暗,悄悄摸过去。
牢房内仍是静悄无声。墙边的人似乎睡的很沉,很死。
黑衣人认定了方位,慢慢靠近床边,蓦的亮出一把刀。黑暗中,刀光忽闪,已刺中了那个躺在地上熟睡的人。一刀即中,黑衣人毫不停顿,接连几刀又刺了下去。
地上一阵响动,却没有人声。黑衣人似觉有异,收了刀,跳到一旁。
牢房内依旧漆黑一片。黑衣人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用力一吹。火光闪亮,牢内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火光下,地上一条布单已被戳的七零八落,下面的稻草乱作一团。墙角,一个壮健的汉子正立在那里,双眼冷冷地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并不吃惊,开口道:“马扩,想不到你还是有些心机!”随即轻蔑一笑:“这也没用,反正你横竖都是个死!”
这几日,马扩倒是心情平静。虽则在牢中不能四处走动,可是好吃好喝,有兵书读,赵榛等人还不时来看看他,岳飞对他也照顾有加,和当年在真定府入狱坐牢比起来,当真是天壤之别。
岳飞对于抗金一腔热血,只是人有些急躁,总认为守城不是良久之计,要寻找金军主动出击才好。
马扩不太赞成岳飞的想法,可岳飞一心抗金、收复失地的热情,还是让他颇为赞赏。
说起顾羽,马扩也有些不解。他明明在大名府降了金人。或早或晚,他投敌的事情总会败露,怎还敢冒了如此大风险又回到开封。他污蔑自己降金,更不知所图为何。也许是怕自己告发,或者另有所谋。想来想去,总觉得顾羽本性纯良,不至于如此卑鄙行事。或许是受了金人的威胁,不得不做。
岳飞更是牢骚满腹。他领着牛皋,本是慕宗泽老大人之名而来,不想却被调拨到开封府,成了顾羽的麾下。岳飞老大的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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