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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使大船到达扬州时,天空下起了小雨。
黑沉沉的乌云,压在运河上空。扬州知府武义带着当地的大小官员,早早就候在码头上。
平日里舟船往来、人声嘈杂的运河码头,此际空荡荡的。几十名兵士如临大敌,将码头围了个严严实实。
金使在楚州遇刺,朝廷大为震怒,生怕惹恼了金人,苦心谋求的议和化为泡影。
好在金人并未深究,这让官家大松了一口气;同时降旨,严令金国使船所经各地的府县倍加小心,不要节外生枝,再致事端。
潇潇细雨,很快打得官服都潮湿了。运河的风迎面吹来,有些凉。
武义望望空濛的运河,心里暗暗骂着。回头冲着窃窃私语的官员瞪了几眼,身后立时安静下来。
大船慢慢靠近了码头。
武义干咳几声,使劲清了清嗓子,用手整整官服,将官帽扶正,向前紧走了几步。
雨,下的越发大了。
金国使臣终于走出了船舱,几把大伞在船头撑开。
完颜永走在最前面,望着雾蒙蒙的天空,忽然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
河面空荡荡的,不远处的几条支流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
码头上每隔几步,便有一名持枪或拿刀的兵士,面无表情地站立着。
正对着使船的前方,一名穿了官服的宋国官员,身子微微弯曲,静立在雨中。在他身后,约有七八个人跟随着。看样子,应该也是些宋国官吏。
附近种了很多杨树、柳树和榆树,有一些房屋杂布其间。再远处,是广阔的原野,绿草野树,充盈着无尽的绿意。
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完颜永自嘲地摇摇头,暗笑自己太多疑了。
金国使团离舟上岸。
武义忙不迭地迎了过去,一众随从官员紧跟其后。
因为下着雨,双方并未做过多的寒暄。匆匆几句,便告结束。
完颜永上了早就备好的绿泥大轿子。他对这宋国的代步工具情有独钟。同骑马相比,自觉更有一种风流自赏的意味。
完颜宗杰和乌利希则婉拒了知府大人的盛情,宁愿各自骑马随行。武义自然也不好勉强。
一行人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浩浩荡荡朝扬州城进发。
蒙蒙细雨中,但见柳丝飘摇,小河弯弯。
完颜永坐在轿中,不时掀起轿帘,向两边张望。
完颜宗杰和乌利希骑在马上,时而远眺,时而指指点点,侧身低语,兴致十足,对飘落的细雨丝毫不以为意。
一条大溪横在面前。水面宽阔,水流奔涌。
溪面斜跨着一座木桥,被雨浸成湿黑色。桥的两头长满了高高的芦苇,偶有一两棵绿树探出身来。
走在前面的兵士过了桥,忽然望见远处几丈外的一棵柳树下,靠着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衣,白面短须,身形瘦高,约莫三十几岁年纪,纯然是一副书生打扮。
其时天气已经过夏,更兼微风细雨,很是凉爽。那人却手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摇着,神态悠闲。
兵士们停了下来。两个士兵互相望望,一起走上前去。
那书生好像没看到眼前的士兵,依旧摇头晃脑地吟着: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竟是李易安的诗句。
一个兵士拔出刀,在那书生脸前晃悠着,口中叱喝道:“干什么的?还不赶快闪开,没看见金使大人的轿子吗?”
那书生闻言,将折扇一抖,合在掌中,开口笑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人有人路,狗有狗道。在下未曾挡了大爷的道,何故有恶狗汪汪乱叫!”
兵士一愣,随即听出书生是在骂他,气急败坏,举起刀就砍向书生肩头,口中骂道:“叫你这不长眼的狗东西,还敢骂大爷,反了不成!”
那书生并不躲闪,只是肩头微微一动,手中折扇轻轻拍下。
那士兵觉得手腕一痛,刀已拿不住了,当啷一声掉在地下。他大叫一声,向后猛地一跳,撞到身后另一名兵士身上。
那兵士冷不丁的没提防,身子一歪,两人一起倒在草堆里。
这时,完颜永的轿子已经过了桥,完颜宗杰和乌利希还慢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轿子忽然停了下来。完颜永不知发生何事,掀开轿帘一看,见十几名兵士喊叫着冲上前去。
那书生哈哈笑着,身子一纵,折扇连挥几下,已将三四名兵士点翻在地。
他转眼就来到了绿泥轿子跟前。
完颜永正自惊疑,忽见眼前白影一闪,一个手持折扇的白衣人已站在了轿子旁边。
轿夫们一声叫喊,放下轿子,顿时跑的无影无踪。
只见那书生用折扇轻轻敲打着轿杆,笑嘻嘻地问道:“这位大爷就是大金国的上使吗?”
完颜永被他的样子搞得一头雾水,不假思索地答道:“正是!你是何人?”
那书生并不答话,手一晃,折扇哗的一声抖开,现出扇面上一支含苞的红梅。
他轻轻扇了两下,口中叫道:“那就没错了!”随即连声长啸。
完颜永惊得从轿子中半直起身子,惊慌四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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