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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还没到早衙的时间呢,知州余深那一边,便遣人来唤通判了。陈度这边不敢耽误,急忙跟随着来人去了。厮见已毕,余深便道:“包待制看着就要到了,你那里安排得如何了?”
陈度回道:“恩相的吩咐,下官们都已经安排妥当。”遂将事务一一回了,余深听毕夸奖几句,口内遂道:“通判做事不比别人,我一向对你是放心的。怎么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偏偏你家出了事情?你说该怎么决断好?”
陈度回道:“回禀恩相,家中之事,是下官教导的不当了。事已如此,下官必以大局为重,尽可将犬子先关在囚牢里,等到风头过了再审,必然不能将事情闹大。若待制问,也好区处。”除了这样,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只好如此了。当下两个人说了会儿话,也就散了。
陈州这边,为了迎接钦差来,一连筹备了十数日。等到差不多安排毕,忽人来报,说包拯一行人看着就到。那包拯庐州人氏,字希仁。天圣五年的进士,先知端州,后任监察御史,现任京东转运使、天章阁待制,人都唤他“包待制”。
余深听得包拯到来的消息,自不敢怠慢,急忙引本处别驾、长史、司马、录事参军、司功参军、司仓参军、司户参军、司兵参军、司法参军、典狱、问事、市令、博士大小官吏一干人等,出城去迎候。
众人出城了不多久,远远地果然见一支人马,从北面那一条大路来了。看他们的模样,可不是钦差的车驾怎地?还没有走到跟前呢,众官接着,都过来拜。
厮见已毕。众人看时,除去军卒,待制一行有二十余人,指挥使有两个人,余下便是些主薄、录事、书记等一干文吏。那包待制年纪约四十五六,乌发须黑,目光坚定,似能透物。说不几句,知州带路,众人随即一块儿回城。
到了城内,包拯便开始下车步行,与余知州且走且说着,众人都步行在后面跟随。知州余深字延周,年四十二,也是天圣五年的进士,当年与包待制同榜考中。一路众人看街上时,陈州不愧是个繁华热闹的古去处,虽有天灾,店铺商户却也簇新,房屋街道也还干净。余深一面跟着走,一面讲些陈州本处的历史典故,风土人情。
包拯问道:“陈州如今灾况如何?是哪个县灾情最重?盗贼的情势如何了?”余深便道:“回待制话,陈州有宛丘、太康、项城、南顿、殷水、西华,六个县,以殷水县的灾况最为严重。
盗贼出没的地方,下官着林都监在要紧地处着重兵监察看守,一连剿灭了数股流寇,贼情已缓。如今州里除赈米外,为防灾后有疫症,亦将尸首焚毁深埋,散药与人。除府衙外,行会里面亦有募捐。”
众人经过府衙的时候,远远见府衙前面有各色的百姓集中在这里,排了两排的长队,皆整齐有序,众人正在等领赈米。包拯遂问余深道:“如今赈粮由何处拨来?”
余深便道:“义仓之米早已经告罄,下官听说赈米要来,遂自作主张,将常平仓余粮先挪出来,暂先救急。除这一处外,城中另有其他四处在放赈。这缺失等赈粮来了再补上,两不耽误。”
包拯遂道:“延周有心。这些赈粮随后便到,到时候可补。”说话之间,领赈的百姓见了众官,大老远地皆匍匐跪谢,高呼一些“俺们穷人见着了青天”、“相公果然是百姓父母”之类的话儿。人群里面,有一个脸上老大一搭朱砂痣,腿脚不便尚在拜哩。
当下众人看了一路,走着走着已到了馆驿。门前早已披绸挂彩,台阶上排立着众多武士,只等着包待制入住了。众人在馆驿门前停了车马,里面早有人出来迎接,将包拯一行迎入馆驿。进门之前,包拯回头告诉道:“我随行的人马已经足够,门前用不着那么多武士,都撤了吧。”既然包待制这么说,陈州这边不敢不依,立刻将馆驿原有的武士尽皆撤去。
当日知州摆了筵席,特意为众人洗尘接风。眼瞅无人,长史钟翰私下询问知州道:“待制有言,叫诸事省俭。不知道这筵席该如何安排?”余深便就回复道:“你去置办一俭一奢两样筵席,到时候再定。”钟翰立刻答应了,接着便退了。
待制一行进去后不久,这边厢知府余深与别驾孙炳两个在只在馆驿门首侍奉着,只怕有甚么不到处。两个等了许多时,有差人前来报筵席齐备。两个听了,慌忙叫请众人赴宴,那边厢门首的禁卫听着进去了。
须臾禁卫出来了,道二人道:“待制年长,长途跋涉身体不适,有心要歇,今天的宴席就不去了,请诸位自便。”两个急待延医看视,那人遂道:“待制只是水土不服,两位相公无需劳烦,等到明日再见吧。诸位闲时,还请将文书卷宗取来借看。”两个人都道:“早已备好了在这里,只等考评。”说着将卷宗都献上来,那人又领着进去了。
等陈州上下都走了之后,这边厢包拯扮作一个主人,赵晨、赵询都扮作经纪,打扮成三个百姓的模样,私走在外面,三个人一路走一路查看。
细去看时,路有饥民,人有菜色。烈日炙得静静的,街巷里平素追逐嬉闹的一个顽童,如今亦已安静了,此时手里面捧着个大碗,坐在路边,睁大了眼睛看着行人。他的祖父站在一旁,将自己碗底剩下的几粒米,倒进孙子的碗里面,乐得小孩子叫起来。
有不少进城来乞讨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儿,缩在别人的屋檐下面,一动不动,呆呆地看人。便有公人来撵着骂道:“俺们说过多少遍,待制相公来了陈州,不准乞丐混进城来,这般丑样惊了相公,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众人听见了都告饶道:“上下宽恕则个!俺们不容易逃出村来,不容进城,却去哪里?荒山野外没处讨吃,不是断了俺活路么!”公人不听这些话,只是要撵人。
忽一阵响动,见前面路口的那些人,纷纷散开,从里面推出了几辆车来,车上装载了几具尸首,要推出城外去焚化。后面的家小挂着孝,跟在那车后面哭。
前去正是一座寺庙,本地唤“回龙寺”,前面聚了许多人,正当晌午,寺中敲云板过斋,一片僧侣正在施粥。这些日寺中颂经之声不绝,多是在荐拔亡魂的。
在外面走了许多时候,赵询便道:“连日赶路,待制身体要紧,又有许多文书要看,不如早回去歇一歇。”包拯言道:“纸上的文字不可以尽信,朝廷既着我等放赈,莫只听说,更要去各处探看明白。民间疾苦,馆驿里如何能看得真切?”
赵晨亦说兄弟道:“待制不比你年长得多?他尚未嫌累,你倒先偷懒怕累起来。”赵询自己倒不怕累,只恐待制吃不消。虽这么想,却也不敢顶撞哥哥。挨了通数落,只好自己闭上嘴,跟着包待制又继续走。
在经过一处茶坊的时候,那门首坐了几个人,都是周边店铺的主人,正在说话。一个言道:“这个日子还有法儿过么!本来就饥荒,来的人少。每回上头来了人,他们只管为了好看,挨门挨户催叫我们一天打扫三五遍,重新布置装饰牌匾,花费他们又不包,全都落在俺们的头上!”
又一个道:“相公们一拨拨地来,甚么事情也做不了,顶个屁用!那厮们空有一张鸟嘴,只吃白饭!”有人便就提醒道:“这次来这个包待制,与别人不同。说不准他来了还真能变好!”
回他的道:“莫道出家便受戒,隔墙却听钗钏声。别说他一个包待制,就是包亲爹、包爷爷,也是跟他们一个鸟样!哪有猫儿不吃腥?这个包待制若是好官儿,我把这脑袋揪下来,送给你们做唾壶!”
赵晨、赵询听了这话,气了要过去打那厮嘴巴。包拯止住二人道:“事既未成,不怪人说。”里面的不知道才刚的危险,仍旧还在继续说。旁边还有附和的道:“天底下乌鸦一般黑,有什么青天不青天的?无非是好官贪的钱能稍微少些。坏的那些不知道收敛,是钱就要,贪钱多些!”
一个长篇大论的道:“成天念叨着圣人书的,却不知人的本性就是要逐利!无缘无故就得爱民。说一句实话,那些玩意儿有什么好爱的!愚蠢蒙昧,被他们夸成了质朴纯真;贪求抢占的,被他们夸成了赤子之心。堂而皇之作恶的人,也成了豪侠莽荡可敬可爱。其实他心里面厌烦得了不得,嘴里还得说一些好话儿,要不说读书人虚伪呢!
换到他们自己身上,没一个甘心让儿子做百姓,愿意与底下人交往的,更不消说自损奉民这回事。可怜百姓们将他们的客气话儿当个真,真以为自己就金贵起来。等到有一天察觉出来,所谓‘为民父母’、‘民贵君轻’这些话,只是拿出来说一说,根本他就是个用来榨油的,中间这仇恨倒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