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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韩涛透漏个消息道:“给你实说,下午我经过桑家瓦子,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你猜我当时看见了什么?”苏兴顺着话猜道:“人都齐了,已经在里面预演了?”韩涛摇摇头说道:“预演也有,三天之前就开始了,我看见的不是这个!”
苏兴继续猜测道:“他们把话本落在那,剧情你这厮提前看了,知道了结局?”韩涛又摇头告诉不对。因为苏兴实在笨,韩涛只好告诉了道:“下午我去时,看见傀儡棚都设好了。大旗、棹刀、盾牌、将军、士卒的木雕,活灵活现的,一个个摆好了放在那里。有一个像是张议潮的傀儡,雕得就跟真的似的,打扮得那叫一个威风,那模样活人都扮不出来!
他那些兵器,是仿照唐朝兵器的样式,缩小了尺寸专门雕的,放大了简直一模一样!还有吐蕃的重甲骑军,所有的配备都一应俱全。咱不说别的,就军士身上穿的鳞甲,不单单看着模样像,用手摸一摸凹凸不平,就跟真的没有什么两样!你没看见,做得那叫一个精致,真他娘的让人开眼了!”
苏兴被话儿吸引住,听得几乎要淌口水,韩涛又添油加醋道:“说句实话,我下午看见了那些东西,真他娘想偷几个藏在家里,将来跟着我一块儿下葬!要么就直接传给孙子,这东西比金子还馋人!”
苏兴忍不住提醒道:“你千万别,赶紧给人家送回去!你偷了咱们今晚还看屁!”韩涛便道:“我就是说说,这不没有动手么?你赶紧吃,别他娘去到赶晚了!”苏兴把饭吃到一半,忍不住又开始说起话来。据说新出的这出戏,剧情是鬼手七亲自写的。他一出手,更是这出戏好看的保障。
说起来东京城所有的瓦子里面,最会写铁骑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桑家瓦子的鬼手七,这个厮最擅长描写排兵布阵,写出来的东西有模有样的,看得过瘾;另一个是中瓦子的安赛宁,擅长的就是写谋略。剧里的人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端的是智计百出,令人拍案。
跟那些烟粉、传奇、灵怪的不同,铁骑这东西,最不好写。一则写的人懂得军事的不多,想写根本就无从下笔。就算勉强抠出来几个字,自己看了,也觉得干巴巴的没什么意思。二则看的人要求高,那些人不好糊弄不说,还得跟你挑细节。说汉朝呢,突然出来了唐朝的兵器,那厮们要跳起来打砸的。
东京城这里,说要找写烟粉、传奇、灵怪、公案的书会先生,顺便能拿出几十个人来,供你挑选。你说要找写铁骑的,抱歉得很,写的好的,看了能让人过瘾的,只有这么两个人。
当年写张议潮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鬼手七本人。苏兴看完了张议潮不过瘾,特意又买了本砖头厚的《张议潮大传》,指望一次能过个眼瘾。谁知道回去翻开一看,拜师就写了一小半,娶老婆、生孩子,鸡零狗碎的一堆破事,又写了一半。后面剩下不多的地方,专门在写他外孙女嫁人,谁看这个!
苏兴眼睛快瞪瞎了,好容易才找着打仗的场面:不到二百的字数,吐蕃人莫名其妙就那么输了,归义军不知为何突然就赢了,十两银子就这么瞎了!从此苏兴长了心眼:除了鬼手七和安赛宁写的,其他的人的铁骑一概不看!
因苏兴抱怨,韩涛一面往嘴里拨饭,一面说道:“那算个屁!起码人物没给你走形。再过几百年下去,有人写出来一本书,让包待制和赵官家争老婆,也不是怪事。你以为人人都是安赛宁那样的天才么?
当初鬼手七为了写好排兵布阵,特意投到殿帅家,做了足足三年的家仆,就为了有机会跟殿帅一块儿出门,观察底下人排兵布阵。安赛宁为了写计谋,史书不知道翻了几遍!那班蒙着头瞎写的,拿什么去跟那两个比!”
说到这时,韩涛叹了口气道:“如今安赛宁年纪大了,轻易不肯再出山,他的戏以后是没得看了。剩下一个鬼手七,这一次听说是封笔之作,过了这村,再没这店,再以后花钱你也捞不着看了。别说挨上官一顿臭骂,就是上刀山、下油锅,这出戏看了也不算亏!”
说话间两个胡乱将饭拨完,立刻就往水棚赶去。这两个厮,底下两只脚走得生风,眼睛里根本看不见旁人,一心只要往桑家瓦子看戏。中途遇上了几个熟人,问的都是同一句话:“这马上就要裁军了,这种关键的时候,你们不说好好表现,只知道去耍,让上官看见了像什么话!”
韩涛这厮,自认为已经找好了门路,明年开春就调走了,裁军这事儿轮不到他,他倒是不急。旁边的苏兴听见了这话儿,正好戳中了他的心病,看戏的心思便萎了一半儿。被众人说得没了兴致,看戏这事儿,苏兴便有些犹豫起来。
韩涛怕苏兴不去了,去看戏没有作伴的人,立刻安慰苏兴道:“没听说么,‘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还有句话说:‘今夜脱了鞋和袜,谁知道明早穿不穿!’这出戏咱们等了多久?足足有八年!过了这次,以后想看可捞不着了!
裁军早晚还是得裁,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样?!是死是活明年再说,起码先快活过了今年!你看看我,今晚上事情比你还多,不也照样全推了不管?你怕个屁!”
这话儿说到了苏兴的心里,也觉得韩涛活得明白,有他作陪,苏兴才生出来一点的愧疚的心,立刻便飞到爪哇国去了,重换做兴致勃勃的模样,看戏这事儿拿定了主意,就不反悔了。眼看着时间已不早了,各家各户都点了灯,灯笼也都挂出来,苏兴同韩涛两个一道,加速往桑家瓦子那边赶去。
谁知道两个急忙忙赶去的时候,水棚里《抗蕃英雄张议潮》这一出戏,却没上演,他家仅有的一个水棚,演的是个别的男男女女、家长里短的一出破戏,恁磨唧啰嗦,谁看这个?
看着棚里面不多的人,苏兴那厮,以为过来的时候不对,问韩涛道:“你确定是今天的日子么?咱没记错?”韩涛瞪着两眼道:“你韩哥做事从没有错过!先别着急,咱们找个明白人问问!”
四下看时,见不远处围着一帮人,正在那里大声吵嚷争执。苏、韩两个围上去听时,才知道突然出了个变故: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去上面告状,说什么“如今和唃厮啰关系好,现在上面的主张,是联合吐蕃共同抗夏。一旦这出戏演出来,坏了蕃、汉之间的情谊,就大事不妙,所以说这出戏无论如何不能演!”
当初瓦子里贴出来告示,要出张议潮抗蕃这戏的时候,上面本来不当回事。谁知道有些眼红的人,这个时候跳出来,编出这么套瞎话来,还讲得郑重其事的。上面几个人商量之后,也觉得这话儿有些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蕃、汉之间失谊,这事儿没人担得起责任,为谨慎间,他们紧急叫停了这戏。
提前知道这戏的人,不在少数,早就眼巴巴急等着看了。好不容易盼来了开场,饭都没吃好,急急忙忙赶过来,上面突然说出来这番话,就不让演了。立刻众人都发了火,气骂便道:“哪个龟孙子多管闲事!他自己不看闭上那鸟眼,没人非得请他来看!”
还有人道:“吐蕃人又不是他家的祖宗,是哪只贱狗乱舔他爷呢!俺们自己的英雄,凭什么不让演出来?他是汉奸、反叛之后么?!叫老爷们知道了他是谁,给这孙子打出屎来!”
眼看着这件事弄得人怨沸腾,瓦子里为了平息事端,主人急忙出来说话,赔罪便道:“列位捧场,肯来照顾小人的买卖,俺们全都感激不尽!怎奈上面下了令,不让演了,小人们不敢不从啊!
各位大老远过来了,自然不能让你们白跑,小人又安排了几场有名儿的戏,今晚请列位看一宿,另还附赠果品小食,这样行么?”
听见这话儿,人群里有几个大声道:“俺们看了你的告示,大老远的跑过来,不是张议潮不看!”还有人道:“老爷们等了一个月,眼巴巴等着张议潮,你说不演了?拿那些鸡零狗碎的戏弄俺们!”还有几个人发怒了道:“这必然是为了推新戏,故意把张议潮搬出来,哄俺们过来!不看不看,爷爷们不看。哪个去看,腿给他打折!”
苏兴和韩涛这两个,饭都没顾得上好好吃,连营里的事情都推掉了,兴致勃勃赶过来,却捞不着看,此时已攒了一肚皮气,没说理处。
这个时候,一个秀才模样的人,走出来说道:“单单换戏只是件小事儿,俗话说‘欲亡其国,先亡其史。’不肯正视历史之人,又怎么会知道以史为鉴。若是中国人听惯了这些靡靡之音、宴饮之乐,没了血性,只热衷这些才子佳人、莺莺燕燕之类的东西,将来一旦敌寇入侵,无人出头,只好割地求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