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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东京新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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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以来,东京城众人传说的新文,有几件大事:头一件,便是药行行老周家裕突然在辽国暴毙了,地天泰药坊的买卖,由周家的女婿白庆堂重新接管了。因没了行老,新一任药行的行老,也因为众人一致的推举,由白庆堂做了。

除了这两件以外,还出了另外的一件大事:前不久,马洪那边上书说,这一仗虽然夏军退了,府、麟两地已安全了,但是有些事不尽如人意。除了苗继宣、折继祖等鼎立相助的人以外,还有不少人抗夏不力,甚至为了一己的私利,对别人的求援百般阻扰。

这话儿一经说起来,立刻在朝堂上惹起来轩然大波。就在短短的数天之内,舆论已经不可遏制。那些人从弹劾王世基开始,进而变成了整顿军务、精简冗员。甚至以欧阳修领头的一帮人,要求赵官家撤掉宰相,重新换一个刚正、不怕得罪人的,马上着手“精兵”这事儿。新任宰相的提名里面,以庞籍此人的呼声最高。

这一日傍晚,都头李清办完了公事,正从王家正店的楼下经过。忽听见楼上有人叫道:“李大郎,这么晚了还忙什么?赶紧上来吃一杯再走!”抬头看时,却是熟人韩涛在上面。

左右李清事已经完了,今晚他又不当值。那韩涛是个消息灵通的人,很有一些新鲜的新文,上去听一听解闷也好。既这么想时,韩涛便答应了上去了。韩涛见了立刻笑道:“这就对了!你韩哥把酒都给你烫好了,赶紧上来,第五间阁子进来就是!”

进去看时,见韩涛那厮的桌子上,摆了几样新鲜的肴馔果品案酒,一个人已吃得四分醉了。见李清上来,韩涛一叠声把酒保唤过来,吩咐他道:“李都头来了,赶紧再去打两角酒,别忘了再添两个好菜!”那酒保道:“韩指挥放心,你交代的,小人肯定给你办好!”

李清便问韩涛道:“韩指挥今天这是有喜事?又遇到看重你的贵人了?一个人也吃得这么高兴!”韩涛半醉半醒的道:“贵人?贵人有!那几个跟我处的好的,让韩哥细细跟你讲讲。”说到这时,韩涛如数家珍的一般,一个个点出人名来:

什么章懿皇后的侄子、新任殿前都指挥的李璋,人家说了他一个“好”字,立刻这厮就意会了说,李璋这是看上了他,以后有可能调他到殿前司,马上就准备重用呢!

什么章献明肃皇后的侄孙、马步军殿前都虞候刘永年,人家跟他的关系多好,从哪里伦,又是他什么远房的亲戚,怎么怎么看重他。就连曹皇后的侄子曹评,跟他也拜过同一个师父,跟他有多少多少的交情。总而言之一句话:人家是上面有人的人,身份特殊,其他人根本没法比!

韩涛那厮吹起牛起来,十头牛根本就拉不动,都没法停下。李清胡乱听了几句,便没了耐心,只好站起来告辞道:“指挥先吃着,我那里还有一点事。”韩涛便道:“急什么?你一个单身,回去晚了,又不用挨什么娘子骂,再吃几杯!”

韩涛把李清劝坐了,又给他斟了一杯酒,便说话道:“除了我结拜的兄弟曹评,你韩哥轻易不给别人斟酒,今天这是头一遭!给个面子,再坐一坐!我有一件要紧的大事儿,还没说呢!”

李清便道:“什么大事?你是说新任宰相的人选么?上面人马再怎么调动,跟咱们也没有多大的干系,活儿还不是一样照干!”这话儿韩涛不同意,便数落道:“如今庞籍当了宰相,马上要裁军,怎么跟你就无干了?

我有一个可靠的消息:裁军这事儿,在一些地方已开始了。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就轮到咱们上四军了。怎么你们一个个不紧不慢的,一点也不知道急呢?!”因这个话儿,李清吃了一口酒,开口问道:“这消息准么?指挥是听哪个说的?”

韩涛答道:“从李璋那里传出的消息,你认为呢?我再给你透漏透漏:除了李璋,郝质、刘永年那几处,也都说过类似的话儿,这件事情十成十!”说到这时,韩涛把嘴巴凑近李清的耳朵,嘱咐他道:“今天这话儿,我只给你一个人说,出去了记得别往外传,千万保密!”

韩涛这厮,口里没几件事情是真的。他说这些“小道的消息”,是“机密大事”,他告诉出来,别人必须得替他保密,也就是嘴里这么说说。他那些事儿,根本不就用外人传,他自己恐怕连邻居家耗子都告诉了。

赶上了年末,来王家正店里打酒的人,络绎不绝,都围在下面吵吵嚷嚷的。韩涛阁子的那个门,没有关上,耳朵里面全是人声。楼里面今天的人手明显不够,火家们飞跑着张罗客人,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这时候李清笑了道:“‘裁军’这事儿,上面也嚷嚷了好几年,没有一年是真的。

今年就成了准信了?我看未必!”韩涛或许是吃得多了,在那一个劲保证道:“你看着吧,这次是真的!我的消息你只管放心,不信你再去打听打听!”

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韩涛说了一句道:“是我忘了!你们指挥还没回来,就算你急,也他娘没人替你们打算。依我的话儿,这件事赶早不赶晚,得尽早谋个出路才好,不能呆坐着不动弹!”

李清问道:“你知道我一向不懂这些,韩指挥怎么打算了?”韩涛便就告诉道:“就拿你韩哥我说吧,趁着年末,把应有的酒宴全部都请了。应该认识讨好的人,也都提前打好了招呼。单单在打点的事情上,就足足花掉了这个数!”

看着韩涛比划的手指,李清问道:“这是花了八十两?”韩涛立刻笑了道:“说少了十倍,我足足花掉了八百两银子!这钱花得一点不冤:现在多去找些门路,早早把事情定好了,总比事到临头,两眼一抹黑的强!你等到明年开春了再开始打算,那就是棺材出了讨挽歌郎钱,什么都晚了!”

说到浓时,韩涛去李清耳边告诉道:“裁军这事儿,我听说上面已有了名单,里头有些倒楣的,要被安排去街道司。调去那么个鬼地方,每天的日子,天不亮领着手里的几十个差役,去南熏门门外赶猪进城。

赶猪的差事办完了,也不能闲着,你还得继续出去巡街。这差事不是溜达着耍,一人分给你一块地方,看着那帮商户们清秽。管的松了没人怕你,挨上面骂。管了严了上面夸你,嘴碎的老婆们骂你的祖宗。

辖地滋事的多了,别以为是好事儿有油水儿。斗殴、打架的捉起来,你还不能亲自管,得交给人家巡检办。通沟渠、查侵街这种没有油水的脏活,全都是你的。一年三百六十天,冷天暑热的,一日不歇,罪也一点没少遭,图他娘个甚么!

当初捻枪握刀的手,用不着使什么兵器了,上面发给你一个笤帚,指着它吃饭。整天为些鸡零狗碎的事儿,与他们那班商户去拌嘴。你不想赶猪,行动要快,就别他娘直挺挺在家等着。”

熟悉的韩涛的都知道,这厮口里面没一句正经的。他说的话,比瓦子里说铁骑的还让人难信,十句里只有一句能听,因此今日他说的这些,李清并没有当一回事。节日里事多,李清不肯在这多留,略吃了一杯便告辞走了,又剩下韩涛一个人。

偏偏今日赶得巧了,坐没有多久,韩涛又看见一个熟人。此不是别人,正是苏兴。免不了苏兴被韩涛又叫上来,也吃了一杯。这两个都是爱耍的,碰到了一块儿,总有说不完的话。

一个便道:“你听说没?《抗蕃英雄张议潮》又被重新改写了,戏也已经编好了,今晚头一拨就要开演!你不去瞧瞧?”另一个道:“这事儿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可不今天到日子了么!想不到隔了七八年,他们真的又出了新戏!”

两个议论起张议潮这出戏,当年这戏上演的时候,没有一个不知道的。男女老少都聚拢来看,象棚里乌压压全都是人,仍坐不开,挤得那叫一个密不透风。这出戏不知道连续演了多少场,仍旧许多人看不上,还有连夜排队的。

到了《大败吐谷浑》这出的时候,街上几乎是万人空巷,但凡开口,没一个不议论张议潮的。不单街上卖糖果的,把糖做成张议潮的模样,小孩子一人举着一个,满街上乱窜,口里喊着“杀、杀、杀”,连市井里那些卖画的、卖泥孩木偶的、卖雕塑木刻的,也都从中发现了商机,一个个赚的盆钵满,街道上到处在唱《大阵乐》,真他娘的叫一个过瘾!

当初张议潮抗蕃这出戏,恁地有名儿,多数人年少时全都看过,偶尔有一两个没看的,至少也能听说过。苏兴这厮,之所以当初能入军,一半是因为当初看了张议潮的原因。

当年苏兴买的木偶,在现在还有几个在家里,仍旧收藏得好好的,侄子、外甥都不许碰,谁碰了他就跟谁急。大战吐谷浑这出戏,苏兴能讲个三天三夜,许多情节到现在不忘。

不光苏兴期待这戏,前不久玉堂也说过,这戏出来了定要去看看,好重温童年。怎奈他四哥庆堂家里面出事,忙不过来,因此玉堂帮忙去了,一同看戏这件事,就耽搁了。天巧今天韩涛也在,跟他同去,倒也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