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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宛明则神色复杂,而宛成仁,在听到宛言说这些话的时候,才堪堪回了回神。
张姨娘此刻已经坐不住了,若不是宛如在一旁扶着她,只怕她立时便会从凳子上跌下来。看着宛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心中惊惧难安,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宛成仁似乎才听明白宛言刚才说了什么,他声音沉了沉:“言儿,不可妄言!”
宛言却微微扯了扯唇角,未曾说些什么,只是示意出云将一应人证物证都带上来。
在见到李维生的那一刻,张姨娘只觉天都塌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无论如何也是控制不住了。
他竟然还没有死!
在张姨娘错愕之时,宛言命人将这么多年来找到的证据一一摆在众人面前,而后在周围几人略显呆滞的目光下,冷静地道:“李大夫,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说吧。”
李维生垂眸也不敢看屋内众人,只是低着头将张氏当年如何与他串通,如何谋害李韵荷之事和盘托出。
待他说完,手心早已浸满了汗意,屋内静得仿佛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
宛言的声音打碎了一室寂静:“这包陈年的药渣,便是奶娘王氏当年私自藏下的,有旧日药方为证,其中的一味药材被人换去,母亲常年喝着,到底是耗尽了气血。”
“此外,还有奶娘死前的证词以及李大夫这个人证,张氏谋害我母亲一事,万万抵赖不得了。今日借此机会,我想着先秉了父亲,其它的该怎么办便就怎么办吧。”
“父亲,你说呢?”宛言说完看向宛成仁,眸光淡淡,虽是询问,可语气却带了几分坚决。
宛成仁此刻心中一片翻江倒海,只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陌生极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向温顺、只知忍让的女儿,竟在他毫无察觉中做了这么多事,而这些所谓的人证物证,必然不是一时一事可以找到的,如此筹谋,如此隐忍,他竟至今日才真正发觉。
“这件事……”
他顿了顿,看向面若死灰的张姨娘,知晓宛言这一次不会轻易罢手。她将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让他即便是想要强行袒护,都找不到正当的理由。
他沉沉叹了口气,终是道:“既然证据确凿,自是要罚的。可她毕竟是明儿和如儿的母亲,便将她打发去城外的尼姑庵,落发为尼,余生在佛祖面前忏悔她所犯下的罪孽吧。”
“老爷……”张姨娘就那样瞧着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打算放弃她了。对于她来说,让她去尼姑庵与杀了她又有何区别,“我不要去尼姑庵,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你犯下这样的大错,我还如何能护得住你!”宛成仁声音里多了几分不耐。先前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可以尽力护着她,可是这一次,不仅张氏自己处境堪忧,恐怕还会连累到他。
闻言,张姨娘心生悲戚,还未开口,却听宛言淡淡地道:“她的确不能去尼姑庵。”
张姨娘是绝对不会觉得宛言是好心替她说话,果然,下一刻便听她语气凉薄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张氏谋害主母,更有攀污之嫌,应当扭送官府,将案情查明,还我母亲一个公道。依
大梁律例,犯下如此重罪,应当凌迟处死。”
“宛言!”宛成仁见她不依不饶,也不再做什么面上的和善了,“你当真就不能退一步吗,非要逼迫至此吗?”
宛言却是反问:“父亲要我怎么退?若不是如今我手握证据,她半分抵赖不得,你恐怕又要劝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是我在逼你,是你在逼我啊!”
“你百般维护于她,我又为何要事事顺从!你可以眼见自己的结发妻子被人害死仍旧选择替她善后,我身为子女,却不能见母亲受到如此委屈!”
“你这是什么意思?”宛成仁面色一僵,问道。
宛言挺起脖子与他对视,目光凌厉:“我母亲的死,你当真毫不知情吗?”
“我……”宛成仁只觉反驳的话堵在嗓子眼,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父亲,”宛言唇边凝起一抹嘲讽之意,“都到了这个时候,您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有什么话还不敢说吗?”
宛成仁一下子像是泄了气般,再无刚才厉声质问的气势。
他没想到宛言竟会怀疑他的身上,在宛言的步步紧逼之下,他将手覆于额上,不得已去忆起那些尘封的往事。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在你母亲死后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细察之下方知内情,只是当时你母亲她已经……所以我才让人去将这个大夫连夜打发走,只是因为不想再闹出一条人命罢了……”
“可是,有些事你到底还是做了啊!”宛言冷冷地说道,像是并没瞧见他的内疚一般。
“言儿……”宛成仁唤她,“这件事情为父也有错,你给为父一次机会好吗?”
宛言却不知心里头在想什么,她看了一眼张姨娘,眼中若隐若现的笑意让人觉得有些脊背发凉:“那就要看父亲要如何处置张氏了?”
眼见宛言这次是铁了心一定要讨回个公道,如此不依不饶,宛成仁心中只觉烦躁难安。
他先前虽然口口声声以宛言性命相挟,可是他知道,若是宛言真的出了什么事,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就是谢珏。是以,就算再想压下此事,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动宛言一根头发。
可若是不动宛言,那么就只有动张氏了。毕竟事情若是传出去,说他眼见发妻被妾室陷害却无动于衷,反倒帮忙隐瞒,那他也算是毁了。
只是张氏毕竟伴他多年,又让他如何下得去手。可即便再下不去手,他还是起了要杀她的心思。
这样的心思虽只是一个念头,却尽被张姨娘瞧在眼里。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她是十分了解他的,了解他虚伪背后的懦弱,了解他懦弱背后的自私。为了他自己的性命,还有什么是舍弃不了的呢!哪怕她,也是可以舍弃的。
张姨娘已经难受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刚才宛言三言两语借那男子之死替李韵荷洗清污蔑开始,从她见到李维生那刻开始,她就知道,这一次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宛言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久,绝无可能会轻易放手。
她所能依仗的,也不过就是宛成仁。现在要放弃她的宛成仁。
虽然两人之前因为华容闹了些矛盾,可是她也没想过,宛成仁会真的弃她不顾。
想到这里,张姨娘猛然笑了几声:“老爷,你可真是虚伪啊!”
宛成仁侧头看她,却见她一副疯癫模样:“我当年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你敢说你真的没有察觉到半点异常吗?我们日日夜夜在一起,你就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生气李韵荷给你丢了脸,所以即便你有所疑心,你也未曾阻止过我,在你心里,她死了,那些你不堪回首的往事才能彻底过去!”
“如今,你是怎么有脸面说,真的不知道的!”
“思恭……”
宛成仁面上有些难堪,不堪的心思被张姨娘当着儿子女儿的面戳破,实在让他觉得不如找个地缝钻进去。
宛言听到张姨娘的这些话,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她目光凉凉地盯着宛成仁,嘲讽道:“看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父亲,张姨娘都如此坦白了,你却还遮遮掩掩,实在是让女儿失望啊!”
宛成仁见她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恼羞成怒:“宛言!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难道一心就只为你母亲报不平吗?”
“不平?”宛言似乎觉得很是可笑,“母亲自嫁入宛家以来,就被你多番冷落,而后更是被人污蔑,在你的默许之下,纵容妾室将她害死,而后更是纵着妾室在府中为所欲为。这些,在你口中就只是轻飘飘的‘不平’二字吗!”
“我倒是想知道,你所作所为,如何配做我的父亲!横竖你心里也是没有我这个女儿的,我又何必还帮你当作我的父亲!”
“你!”这番话实实在在地激怒了宛成仁,他扬手一个巴掌便要打下来。
可宛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抬手生生止住了他的巴掌,反推得他一个趔趄。
宛成仁有些不稳地扶着椅子,却见宛如和宛明神色中似有鄙夷,没有一个上前搀扶的。
他气得有些说不清楚话,只是一个劲儿地道:“好,好,好,你们好,我养的好女儿、好儿子!”
“那也要多亏了有你这样的好父亲啊!”宛言嘲道。
“宛言!”宛成仁抬手抚了抚胸口,“我是对不住你的母亲,可是你也得知道,这些陈年旧事无论如何都不能闹到衙门!你不要脸面了,我还要!你最好给我收敛一些,否则我真的不会饶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