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妮小说网

第33章 第33章【1 / 1】

冰夫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康妮小说网https://www.vkni.org),接着再看更方便。

很多事,不知道时很坦然,一旦知道因为自己的举动伤及无辜时,心里的那份歉疚,那份不安,那种渴望补救的心情,旁人很难理解。

但通过今天的努力,他想他的补救行动宣告失败。因为母亲和东正仿佛都在等着事态的发展,已做好一切准备。而林黛也已做好离开月亮宫的思想准备。

记得那一天晚上,她一声一声地唤哥,当时她心里一定很无助,很伤心,很茫然。所幸她向他发出了求救。那一声声哥的呼唤,现在想想就是一个个呼救信号。当他承诺永远做她的后盾,度假村永远为她提供岗位时,她眼睛里所闪现的光芒和感激,他至今仍难忘记。恐怕那就是她需要的承诺。确实,一个有工作做保障的人,就能满足最基本的生存需要,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虽然当时他还很为自己的行动自豪,现在看来都是自己埋下的祸根。

怎么办呢?怎么办?怎么办还是怎么办。他既不能说服母亲收回成命,也不能说服弟弟帮助林黛。东正说他不是母亲亲生的儿子,是真的吗?从小,母亲对他比对自己好得多,只听说十指有长短,没听说抱养的比亲生的更亲。会不会是东正弄错了?按说这么重大的事,东正不会弄错,他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是位优秀的律师,没有把握他不会对自己说。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一直屈从于母亲,从不敢有半点的违背?也太可怜了吧,连做人的主张和尊严都没有了,还有什么男子汉的骨气。所以母亲要抛下林黛,他也就只能抛下。记得第一次看见他们时,他们是多么亲密,多么相爱啊。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怎么说抛下就能抛下呢。他真为林黛鸣不平,好好的一段爱情,就这么无疾而终。虽然不能说爱情是生活的全部,但爱情能影响正常的生活,甚至影响一生的生活。

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办公室里,瘫软无力地看着窗外。葛东澜从没有感到过这种无奈,一种想出力又使不上劲的无奈。这时手机响,是楚玲玲打来的,问他怎么还没去?他踌躇着斟酌词句想推辞,林黛兴奋的声音传来,“葛总,你在忙吗?有时间就快来吧,我想跳舞。”这声音,这请求,像一针强心剂,他立即为之一振,他说:“我就来。”说着就出了门。

被人需要是愉快和自豪的,但无法满足时又很惭愧。

不过跳舞,他和林黛珠联璧合。今天林黛的装束并不适合跳优雅的舞曲。她上身穿一件宽宽大大的棉布衬衣,下穿一条牛仔裤,简洁得倒像是去旅游,去爬山。但林黛一看见他,便踏着节奏,向他走来。也许是感到衬衣的妨碍,她一边走一边在衣摆处打起一个结。就是这一个结,立即显出她腰身的苗条,和身体的热情。他们的手在能触到对方的时候,林黛已在他的带动下熟练地转着圈。

今天林黛似乎有挥霍不尽的热情,每一支舞都跳得兴致勃勃。葛东澜却是一肚子心事,他只想把林黛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传递他的愧疚,和要保护她的决心。

所以他们之间有那么一点不谐调,但外行人看不出来,楚玲玲看得一清二楚。她一边工作,一边注视着他们不停地在舞池里穿梭,旋转,而俩人却各怀心事。林黛是种解放了的心情与洒脱,葛东澜却心事重重。虽然尽力掩饰,瞒不过楚玲玲,因为事情的经过她全了解。

一曲终了,楚玲玲端来一盘水果和饮料,这时葛东澜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吃饭呢,正饥肠辘辘。他对两位小姐说:“走,我请你们吃好吃的。”可楚玲玲推说自己走不掉,林黛也说楚玲玲已请她吃过了,不想吃,弄得葛东澜很尴尬。还是楚玲玲善解人意,她说她让餐厅送一份晚餐来行不行?葛东澜闷闷不乐,没有作声。楚玲玲贴近他小声说:“昨天罗西尼走了,所以林黛很兴奋。请多陪她跳几支舞,嗯?”

听说是因为林黛的关系,葛东澜理解地点点头。

人说一物降一物,一人服一人。葛东澜就服了林黛。只要是林黛的事,他想都不用想,就会冲到最前面,这就是他所渴望的。能帮助她是他的福气,其它方面都无所谓。

回家路上,林黛突然说:“谢谢你,谢谢你今天陪我跳了个够。”

葛东澜不解地问:“怎么,你经常到歌舞厅来玩,不跳舞吗?”

林黛摇摇头,“我是找楚玲玲玩,又不是来跳舞。再说,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跳舞。”和陌生人跳舞,让她想起做舞女的时候。

这时葛东澜理解了他刚才吃饭时,一位彬彬有礼的男士,恭恭敬敬地请她跳舞,被她拒绝,而她却一个劲地催他快吃。“这么说你的舞伴屈指可数?”

“暂时还只有一位。讨厌的是东正不会跳舞。”林黛撇撇嘴埋怨地说。意思是如果东正会跳就不需要拉着他了。

可葛东澜并没注意她的话,只想着只有一位?也就是他呢。葛东澜笑着说:“很荣幸,乐意奉陪。”

“谢谢。”说着林黛还玩笑地对他欠了欠身。

俩人都开心地笑了。

林黛下车时,葛东澜说:“对不起,因为今天有事,没给你买生日礼物,明天送行吗?”

“不用。如果不是玲玲记起,我也忘了。不是拉着你跳了一晚上舞吗?小人物,小生日,没关系的。”虽然她说得满不在乎,脸上还是可以看出一些失落。葛东澜猜,这种失落不是因为他,一定是东正。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忘记了你的生日,只要丈夫记着,一颗心也是温暖的。相反,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欣赏你,却得不到丈夫的欣赏,也是不会幸福的。所以虽然他与妻子的夫妻关系有名无实,他也记着她的生日,她的节日,尽量不让她遗憾。

想想东正白天的态度,他又怎么会记起妻子的生日?即使记得,恐怕也懒得应付吧。

夫妻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关系。靠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和一纸文书的约束,成为世上最亲密的人,同呼吸,共命运。一旦解除,又和许许多多陌路人一样毫无关联。

这就是东正正等待的现实。这也是林黛既将面临的事实。

可看起来林黛对东正还挺依恋。刚才她就在遗憾东正不会跳舞。如果东正会跳,她今晚的舞伴一定不是他。

葛东澜深深地叹一口气。怎么办呢?他还是想帮林黛。既然林黛想维系她现在的生活,他就帮她想办法维持。记得东正说他的身世是听小姨和母亲说起,那小姨一定知道究竟。小姨最疼爱他,去找小姨问问事实?

看看车上的电子钟,已是晚上十点多钟,照他的估计,姨妈应该还没睡。可这时间找一个老年人出来似乎不合适,不找吧,心里又十分想问明白。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先打电话问问。

电话正是小姨颜碧珂接的,一听说是东澜,就很热情地问长问短,问他最近的情况。葛东澜见她兴致挺好,约她在外面见面,自己去她家接她。颜碧珂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在一间幽静的咖啡屋,俩人坐下来,颜碧珂看着侄子的脸,一副疲惫而苦恼的样子,心疼地问:“东澜,你有什么事吗?出什么事了吗?快告诉我。”

“小姨,找你来就想问你,东正不是妈妈亲生的孩子吗?”葛东澜直截了当地问。在小姨面前,东澜从不掩饰自己的心事。也只有小姨愿意理解他的心。他也愿意被小姨了解。

颜碧珂惊讶地问:“你怎么这么说?”

“是东正告诉我的。”

“东正怎么知道?”

“东正说很小的时候,听你和母亲说起。当时他正午睡,可没睡着,所以很早就知道了。”

颜碧珂哦了声,默默点着头。

葛东澜不相信地问:“是不是东正弄错了,小姨?从小妈妈就疼爱东正,倒好像我不是她亲生的,怎么会是东正呢,怎么会呢?”

颜碧珂不知所措地垂着头,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她喝一口面前的饮料,轻轻地吁一口气说:“东澜,不要曲解你妈妈。并不是说你妈妈不喜欢你,你就不是她生的。也不是说你妈妈疼爱东正,东正就一定是你妈妈生的。”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姨,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不喜欢我?”葛东澜急切地问。

“你母亲是一位感情丰富又执着的女人。那时文化大革命,成份把人划分成三六九等。我们家成份不好,所以没有人来往,总是夹着尾巴做人。当时姐姐到了婚嫁年纪,我母亲很着急,可又不能随便接触外人,连一样成份的人也不能常接触,不然给造反派知道,就说我们搞串联,会拉出去批斗。你的爷爷奶奶解放前和我父母是同学,一次偶然机会,他们在街上遇见,便在一个角落聊聊,问起各家的情况。正好说到一家有适婚未婚的儿子,一家有适婚未婚的女儿,就这么一拍即合,我记得他们俩人没见几次面就草草结婚了。不过半年,你父亲就卧病在床,你二岁时,他去世了。后来运动更加激烈,造反派里也分成好派屁派,还动起枪。你们家就在他们的据点旁边,整天子弹横飞,你母亲害怕,就带着你回娘家躲避。后来又提出要文斗,不要武斗,于是他们不再动刀动枪,就又把我们抓出来批斗。当时我已下放,我父母年高体弱,他们就把你母亲抓出去批斗。为了不让你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你母亲托人把你送回了你奶奶家。”

“那母亲当时为什么不回家?”

“如果你母亲走了,外公外婆就要接受批判,可他们的身体已承受不了。”

葛东澜理解地点点头。

“每天批斗、游街,晚上写检查就是她全部的生活。这时一个造反派对你母亲非常好,他们就谈起了恋爱。你想,那种时候,哪能允许那样。开始是秘密的,后来被人察觉索性就公开了。公开后,那位造反派也被关起来写检查。记得那位造反派是个跳舞的,后来不知怎么被调走了,后来就听说在省城演戏。当时你母亲怀着孕,想去找他又不敢,怕影响他的前途。我回家来,姐姐对我说了一切,求我帮她找一下。我去找到他,他却没有回来。你母亲非常伤心,动了胎气,生下早产的孩子,第二天那孩子就去世了。正好邻床的夫妻头一天也生下一个儿子,可一早他们留下孩子溜了。你母亲就把那孩子抱回家,他就是东正。你妈妈认为东正就是那次恋爱的结果,所以对他倾注了更多的感情。正好你母亲性格强悍,而东正性格乖巧,所以他们显得更亲近些。你跟你母亲性格一样,谁也驾驭不了谁,我看着都着急。你母亲也跟我说过,也努力过,可是不行,所以她让我多关照你,给你母爱。也算你母亲的良苦用心,请你理解母亲吧。”

听完姨妈的讲述,葛东澜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既然东正是那次恋爱的结果,在母亲心里,也一定是她爱人的化身。所以母亲对他注入的感情很复杂。所以母亲牢牢地控制着东正的生活。正好东正也愿意被她控制。

突然他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感觉到的事,想起汪桂兰提醒过的话,既然他们真不是母子,那他们……他暗吃一惊,许许多多七零八落的记忆被一根线一联串,一个可怕的念头蹿出来。他惊愕地看着小姨,还想问什么?可嘴唇颤了几颤,没有开口。他不想那样想。于是他转念一想,看来母亲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和他实在搅不到一块,所以才让小姨给他母爱,也确是母亲的良苦用心。但是不是母亲把他托付给小姨,自己就心安理得的独宠东正呢?

左想右想,葛东澜的思路乱了。记得当初规划度假村,建设度假村那么大的工程,他思路从来不恍惚,而且每一步骤每一步骤都有条不紊,现在他脑子一团浆糊。母亲恐怕也是这样吧。一个女人独自建立统治那么大一个集团公司,也算是杰出的女性。可在感情上,在两个儿子身上,她也拿捏不清孰轻孰重。

也许真如小姨所说,我和母亲性格一样,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可以并驾齐驱,不可以纠纠缠缠,那将是灭顶之灾。

这样想着,葛东澜想通了。现在除了她是生育他的母亲,他们有各自的家庭,各自的事业,各自的社会地位,而且这地位的悬殊,正在逐渐缩小,也算是他对母亲挑战的成功。现在一个是旧势,一个是新贵,不相上下。

可是林黛怎么办?林黛的命运正掌握在母亲手上,刚才小姨所说,与林黛没有一点关系,现在他最需要帮的是林黛。听了这么多,又有什么能帮帮林黛,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

颜碧珂见他若有所思,笑着问:“你找我就是问这个?是担心自己不是你妈妈的亲生儿子吧。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是我从产房里抱出来的,绝对是她亲生的儿子。”

“我相信。”葛东澜说,“但我也是姨妈的儿子。如果没有姨妈的疼爱,我也会活得很可怜,谢谢你,姨妈。”

“不用谢,你也让我很自豪。”

“如果有事,我还会找你帮忙的。”

“行,只要我能帮上忙。”

送回颜碧珂,葛东澜发动汽车,却不知道往哪边打方向。按说夜深人静,该回家了,可他心里真想往母亲家开。一是担心林黛。怕自己今天和母亲、东正交谈后,他们回去会为难林黛。又想再和母亲谈谈。刚才从小姨那里了解的情况,他想再与母亲敞开心怀的谈一次。

照小姨所说,妈妈和我父亲是没有什么感情的,我不是什么爱情的结晶,只是她的亲骨肉,所以我继承了母亲一样的秉性。而东正虽然不是她的亲骨肉,却是她爱情的寄托和见证,所以让母亲爱得更用心。可谓母亲爱得辛苦,爱得执着,对爱情的向往。

可是母亲为什么就不体谅林黛的爱呢?林黛爱她的丈夫,爱她的家,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对待她?逼着林黛离开家,不就是要林黛体验她当初被爱人抛弃的痛苦?虽然当初她是因为政治运动,现在不也是因为林黛过去的经历吗?

不行,他想,我一定要再找母亲谈一谈,一定要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