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三千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康妮小说网https://www.vkni.org),接着再看更方便。
都说山民淳朴,这话不假,在山中生活简单,没有城市中各色人等聚集,关系复杂,利益竞争,人的花花肠子多。前番收留苑蓉蓉和珞元夕的依老太太便是如此古道热肠。
可是在山里居住的村民也面临一个问题,资源匮乏。在普遍资源匮乏时,人们之间的规则还是互帮互助的,毕竟在恶劣的条件下,谁也不知道未来的哪一天自己会落到同等境地。遇人落难,还是伸把手,帮人就是帮自己。
这样的帮助前提是大家都差不多,一旦有人的生活过得比其他人好了,其他人淳朴的面孔就变了,他们开始明里暗里拉帮结伙,消耗过的好的人,直至把他祸害到人均贫穷水平。这不仅仅是普通山民这样想,甚至一些有知识的人也是这样想的,“不患贫而患不均”是一种病态心理。按说大家都希望日子越过越好,可是日子一旦好了,矛盾就多了,有些人就想退回小国寡民的状态中去,而不是顺着时代的发展去解决问题。他们的脑子里只有自己认为的太平盛世,大家好统治,不造反就成,至于每个人的福利是否是好的,全然不在算计之中。
贫穷的亓家窝窝村中,众人一直瞧不上的锦生爹日子过好了,就打破了这种淳朴的局面。消息传出之后,原先帮助过锦生爹的,立马过来讨饥荒了。饥荒刚打发完,紧接着就有人上门来借钱,好像他们都商议好了似得,其实并不是,而只是他们秉承的思维模式是一样的。
这些都在亓颂氏的预料之内,大清早就做了安排,吃完早饭后,摔盘子砸碗的,把家里面弄得乱七八糟的,把锦生爹支出去,自己抱着孩子在门口等着,听见外面有动静了,就开始哭闹。
有的来借钱的,听见人家家里闹家务,这借钱的嘴就张不开,扭头就回去了;有的好奇的,还要进来瞧瞧真假。亓颂氏便拉着来人哭诉一番,说锦生爹真是个穷作贱命,一辈子也发不了大财,才将有了点子收入,他不买吃也不买穿,叫老婆孩子过两天好日子,又要拿着钱去康县收麝香,拢共才卖了几个钱啊,得了个芝麻,就像捞西瓜,怎么说,怎么不听,这不今天早上摔了家什,拿着钱走了,你说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摊上这种畜生。说罢,便嚎啕大哭,并把锦生也偷偷掐哭,这老婆孩子一通闹,钱又不在家,借钱的话怎么提?还得好言安慰,帮她收拾庭院。
送走前来借钱的妇人,亓颂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回身关了街门,暂时可以过几天清净日子了。
但如此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人有钱了还是要享一享福的,一直叫他保持低调,比叫他死还难受。而且财一旦露出来,不是只有坏处的,要看你怎么露,你要建立起一个有钱人的场,一旦建立起来了,不但不会消耗,还能把财富持续地吸引到自己身边。
亓家窝窝村虽然土地贫瘠又匮乏,却也不都是穷人,有人就是露富之后依旧安然无恙,没有人敢跟他借钱,敢祸害他的,这个人就是锦生爹的三叔亓永年。只因为他入了铁鹞子门,虽说他在铁鹞子门里面混的不咋地,村里人是不知道的,但顶着个铁鹞子门门人的名头,这个村里的人就敢招惹。尽管也想离这个是非人远一点,但是遇上了,也不得不挤出笑脸相迎,村里有事,也不敢瞒过他去,要请过来说话的。这种威慑对于外村人也有作用,之前亓家窝窝村与邻村马家窝窝争地界的时候,亓永年出面,竟然也让马家窝窝村的人让步了,自此亓家窝窝村的人也不把巴结亓永年当成个负担了,对他客气一点,也是为自己的未来投资,保不齐哪一天会用得上他呢。
如此,亓永年在铁鹞子赚的钱便可放心大胆地花出来,他重建了自己家的草房,改成了灰砖瓦房,身上的行头也体面起来,夏穿丝绸,冬着皮裘,没有人敢攀扯他什么。这样他的富裕就成了稳固的事实,从亓家窝窝的贫民中分离出来。
从亓永年的事来看当今,会很容易理解海岱之地的人热衷于进衙门当差了,即便混得不咋地,当差的名头足以让自己高人一等,获得很多便利的。
亓颂氏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大家都在溜须亓永年的时候,她的思路逆流而上,也想让锦生爹成为铁鹞子门的一员。
锦生爹因为身体问题,一直没有子嗣,加之生活贫困,就是本家叔叔也不待见他。每每锦生爹遇见亓永年,跟亓永年打招呼,亓永年都是从鼻子挤出个“嗯”来,算是回应,并不说一句多余的话。让锦生爹亲自去求亓永年,锦生爹是打死不愿去的。没有办法,这事还要亓颂氏从妇女路线——先去结交亓永年的老伴戳氏。
亓永年家家庭条件好,又是亲三婶子,去拜访戳氏可不能像是去亓三婶子(亓三婶子已经出了三服)只带着点心匣子这种表礼去。这次是要办事,送的见面礼得打动别人的心才行,表里二礼都要有。
给戳氏带什么礼物可好呢?亓颂氏打发锦生爹这次一定要去肃南城采办,不要抠抠索索的。求人办事,多花些钱,一次把事办成了,不用第二次,这是省钱;倘若抠抠索索的,钱花了,事办不成,第二次还得花一次,办成的可能性也下降了,这才叫浪费钱了。锦生爹这次还是听老婆话的,给戳氏带了一对翠玉戒子,给亓永年准备的是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加一双双梁云履。
数日后的黄昏,街上没有什么人了,亓颂氏把礼物打了包袱,装作襁褓的样子,抱着来到了亓永年家。
亓永年家此时还没有上闩,街门开着,亓颂氏在门口喊了一句:“三婶在家吧?”
亓永年父子这几天不在家,儿媳妇小戳娘子正在伺候婆婆戳氏用晚饭,听着有人招呼,埋怨道:“这是谁啊?赶着饭点到人家家来。”戳氏即是小戳娘子的婆婆,又是小戳娘子的姑妈,小戳娘子在婆婆眼前说话才这样不避讳。
戳氏训斥她:“哪来那么多话,快应着,出去看看,是不又是邻舍阙娘子做菜没油少盐了,她男人不在家,生活艰难,你一些给她。说话和气些,乡里乡亲的,莫要给人难堪。”
小戳娘子应答着退出来,扯着嗓子喊:“在家呢,这就来了。”顺手拿了个土陶碗,了一提子胡麻油,包了一包盐,迎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来了来了。”
小戳娘子抬头看时,却不是阙娘子,也不认识,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就那样一手油一手盐地端着,老半天才说:“你是……”
戳氏知道自己媳妇的脾气,怕她出去乱说话,平日里管的严,不叫她跟村子里的三姑六婆瞎混,嫁过来三年了,除了来家的邻居,村里的人不认识几个。但亓颂氏却在她结婚的时候见过她一面,所以主动说:“小戳娘子吧,我是西街老六家里的。三年前,咱们还见过的。不记得了?”
小戳娘子实在想不起来了,这时婆婆戳氏等着时间有些长了,于是隔着窗户问:“媳妇,是谁啊?”
小戳娘子说:“不认得,说是西街老六家里的。”
媳妇说西街老六家里的,戳氏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是谁了,不过她倒是会做人,赶快说:“那还不请进来,在院子里说话像怎么回事?”
小戳娘子忙手忙脚乱地往屋里让,只是她一手盐包,一手油碗,比比划划地瞧着怪滑稽的。
放下手里的东西,小戳娘子给亓颂氏打起布帘子,亓颂氏低头走了进去。
一进门,亓颂氏就感觉出气味不同了,好精致的房间!
戳氏的屋子也不大,宽不足一丈,进深一丈半,四面的墙不似农家熏的乌漆墨黑,雪白雪白的,却不是涂的白灰,贴的都是上好的绵纸。北面放着两只卧柜,大约是老太太的私房,还充作供台,柜子上用红布苫着的,大约是供养着的神像,前面还有香烛贡品之类。
靠南有一两人小炕,收拾得利利索索,因为老太太要吃完饭,摆上了炕桌,桌上有四样菜蔬和一碗白米饭。一面墙上还挂着壁瓶和对子。比以前苑婶子的屋子还要精致些。
戳氏对着灯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认出亓颂氏来了,说:“你是雄风家里的吧?”
老太太神定气闲,说话慢条斯理的,真不像是村里的出来的样子。
亓颂氏越发觉得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地蹲了蹲礼,说道:“正是侄媳妇,平常少来看望婶母,是侄媳不孝了。”
戳氏见亓颂氏应对得体,笑了笑:“你们各家有各事,忙活自己的日子还忙活不过来呢。还能叫你们分神惦记我这个老婆子?快坐快坐,别站着说话。吃过没有?媳妇啊, 添一副碗筷与你嫂子。”
小戳娘子手脚倒快,亓颂氏推脱自己已经吃过的工夫,她米饭都盛好了,端了过来。
亓颂氏见戳氏如此热情,很是不好意思:“婶母,我确实是吃过才来的。您老不用管我。”她有眼力价,看戳氏还没动筷子,干脆接过小戳娘子递过来的碗筷,说到:“自来也没有在婶子面前尽心,今天正好赶上了,我就伺候伺候婶子用饭。妹妹,你别和我争啊。”说罢,净了手,拿着筷子,帮戳氏开了桌子上的红烧鲤鱼,小心地剔去鱼刺,分鱼肉在碗里,放在了戳氏眼前。盘子里的鸡肉,也怕戳氏牙口不好,小心翼翼地分成鸡丝,装在碟子里。戳氏要喝汤的时候,调凉的羹汤就端过来了。天色暗了,亓颂氏不用吩咐,马上点上油灯。戳氏刚吃完饭,漱口的茶水就已经端上来了。
戳氏自嫁到这亓家窝窝村,也使丫头,但就没有这么顺心的,在心里很取亓颂氏。
当然戳氏心里明镜儿一样,亓颂氏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他们两口子有分工,亓永年扮黑脸对人从来没有个笑模样,人要上门求事,就要掂量掂量。她扮白脸,对人极好,但不轻易应许人事。如此人不生怨恨,自家又少麻烦。除非遇上懂规矩的,帮他们办事,自家也得益。亓颂氏短短半个时辰下来,给戳氏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尽管亓颂氏还没开口说什么事,她已经有七分同意了。
残羹撤下,小戳娘子端过蜜枣、瓜子上来,给老太太消夜。
戳氏方才开口:“今天辛苦你了侄媳妇。不过,今天你过来,可不光想伺候我吃饭吧?有什么事,尽管说跟婶子说来,我若能办,便与你办了。”
求人办事,办成事,要考虑这么几个因素:一个是要舍得花钱,甭想着依靠血缘亲眷关系,就像白白用人,这一点亓颂氏做到了;第二个是求的人要靠谱,对此事说的算是一样,还要深知等价交换的道理,不会被礼物迷魂,明明办不成,却贪图礼物,满口答应,最后事办不成,礼物也不退。这个世上没有白拿白用的道理,收了别人的礼,不给人办事,是过不去的。好像人有权势,此时可以拿钱不办事,可冥冥之中,自有算计,如此行事,终是走不长的。
亓颂氏见过戳氏几面,断定戳氏是靠谱的。她和她老头完全不是一种人,说话做事也不同村里的妇人,很稳重妥帖的样子。因为有这个印象,亓颂氏才决定求她,觉得只要代价足够,戳氏答应下来的事,成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今天相处下来,亓颂氏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果然,戳氏发话了。
这时亓颂氏接话道:“婶子英明,不怕婶子笑话,侄媳妇今天过来,确实有一事央求婶子帮帮忙……”亓颂氏说时,眼角之光瞅了一眼小戳娘子。
小戳娘子在这个家生活也三年了,虽然做事粗疏,这种事还是见机的,拿着盘子悄悄退了出去。
亓颂氏这才拿过包袱,慢慢打开……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