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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难解端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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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跑回三不管的时候,都已经是四更天了。

“三儿,你小子死哪儿去了?”老崴半责备半关心地数落着,“我以为你小子让人给扔大河里了,可把我担心死了。你啊你啊,让我说你点儿什么好呢,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就是一顶帽子吗,至于的么?我今儿非好好说说你不可,你小子可真他妈……”

“闭嘴!”袁三烦了,“哪这么多片汤话,再废话,你滚出去!”

“你。嗐——”老崴叹了口气,“得了得了,我不叨叨了。你啊,年轻啊。”

“少废话!”袁三坐了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心脏砰砰地急速跳动着,让他感到很不舒服,“有水吗?我嗓子冒烟儿了。”

老崴赶紧把装水的皮葫芦递了过去。

袁三一把躲过来,嘴对嘴,咕咚咕咚地牛饮。

一口气将皮葫芦里的水喝得一滴不剩,心脏跳动得没有刚才那么激烈了,让他略微感觉好受了一些。

老崴瞧出来事有蹊跷,懵懵懂懂地问:“三儿啊,我说话你可别烦,我也是着急你,怕你出事儿。你也知道,咱俩虽然差着岁数,可咱俩好得跟哥们儿似的,咱这就叫忘年交。哎呦,照理说,我这岁数当你爸爸都绰绰有余了。”

“我当你爷爷也有富余。”袁三瞪着眼,胸脯一起一伏,气喘得比牛喘气还粗。他心里面有火,所以嘴里面没好话,“别跟我唠叨这些没用的片汤话,有正经的就说,没正经的麻溜闭嘴。”

“嘿,你这孩子。”老崴说:“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干嘛去了。这儿就咱俩,也没外人。让你这一折腾,我也睡不着了,你就跟我说说呗。”

是啊,今晚上格外冷清,竟然没人来抢占锅腔子。袁三还有些纳闷来着,但立时就想明白了,那几个穷鬼孽障偷了他新买的帽子,这些日子不敢在这块儿露面了。这倒也好,省得看见那几个孽障烦得慌。

“老崴,你也白活了这老些年了,我问你个事儿,看你知不知道?”袁三没了刚才的烦躁,心平气和了很多。

“说呀。”老崴反倒沾沾自喜起来,“我走南闯北这些年,知道的事儿多着哩。要不是一个没留神崴断了一条腿,不能走远道了,不然知道的事儿还多。”

“少吹牛。”袁三噗嗤一乐,“你既然知道的多,我就考考你,你知道死人的身上有啥虫儿么?”

“虫儿?”老崴一下就被难住了,张着大嘴,愣怔了半天,才说:“死人跟死猫死狗一个样儿,起初几天好好的,慢慢着就爬蛆了。蛆是苍蝇下得小崽儿,没变成苍蝇之前,不就是虫儿么。”

“呸!”袁三朝老崴脸上啐了口唾沫,“你这老不死的净说屁话,要是这么容易就猜着,我能问你啊?”

老崴不言语了,刚才吹了大牛,却答非所问,老脸有些挂不住了,却又不肯认栽,绞尽脑汁想了又想,突然一拍大胯:“我又想起来了。”

袁三一见有门,催着他赶紧说。

“我刚要饭的那会子还年轻,还有一把子力气,所以经常干一些别人不愿意干的活计。比方说,到粪池子里找物件儿了,又或是帮着背死人了。总之,只要有人给钱管饭,我嘛活都干。有一回啊,我要饭到了西门外,赶巧碰到在衙门口的班头张老八在办一件棘手的案子,我记得那天,杨庄子义庄的马九爷也在。”

“嚯。”袁三来了精神,“看来事儿不小啊?”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崴接着白话,“我一打听才知道,有个大户人家的闺女让人害了性命,死尸丢在了烂坟洼子。那几天啊,天儿格外的热,你想啊,大热天的,那死尸还不臭了啊。那个大姑娘的家里人不能让自家的孩子暴尸在烂坟洼子,非要弄到自家的坟地里下葬。可大伙儿都嫌臭嫌晦气,谁也不愿意插手。我正愁没饭辙呢,赶紧跟张老八说,我愿意接这个差事。张老八先是嘿嘿一笑,接着把大眼珠子一蹬,吓唬我说:‘你既然自愿接下这个差事,就必须要办妥当了。你要敢反悔,我立马废了你!’张老八说出嘴的话,句句算数,我再想反悔也不敢了,只能硬着头皮上。我心说不就是一具死尸吗,我见得多了,还能吓着我不成。结果啊,还真就把我给吓着了。”说着,不好意思地傻笑。

“别停啊,接着说啊。到底咋着了?”袁三急火火地催着。

老崴擦了擦嘴角的白沫,接着道:“没看见死尸的时候,我没觉着咋样。等我看到了,我吓得腿都软了。那个死尸简直没法看了,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绿头苍蝇嗡嗡地围着那堆烂肉打转转,黑的、白的、红的,各种颜色的虫儿在烂肉上面乱钻乱爬,连眼眶子里面都爬满了黏黏糊糊的虫儿。我听马九爷说,那都是尸虫,不咬活人,只吃腐肉。尸虫也是虫儿,不就是你刚才问的死尸上的虫儿了么?”

“不对,不对——”袁三摇着头,自言自语地念叨:“不是你说得这样儿。孙宝到底要找什么虫儿呢?再说无主的坟那么多,他干嘛非得跑那么老远刨绝户坟呢?烦人,究竟咋回事呢……”

“三儿啊,你小子瞎嘀咕什么呢?什么孙宝啊,绝户坟啊,你到底看见嘛新鲜事儿了?你倒是跟我也说说啊。”老崴早已急不可待了。

“是这么回事,不过你只是听听,可千万不能到外面瞎说。”袁三郑重其事地叮嘱道。

“行行行,都听你的,绝不瞎说。我要瞎说,就叫我另一条好腿也瘸了。”

袁三从锅腔子里探出脖子,看了看隔墙无耳,压低声音把自己的全部所见说给了老崴听。

“真有这个事儿啊?”老崴感到不可思议。

“我还骗你不成么,这种事儿能乱说么?”

“是是是,”老崴点了点头,“要说也真是怪了,这大冷的天儿,孙宝那个坏种跑那么老远刨绝户坟,还要在死尸上找虫儿,这里面绝对有事,而且不是什么好事儿。”

“用你说啊,挖坟掘墓能是好事儿吗。”

“不对啊,挖坟掘墓对埋在里面的人不是好事儿,但对那些挖坟的坏种来说,可是大大的好事儿了。倘若倒斗出几件古玩,一辈子就不用犯愁没饭辙了。但话又说回来,孙宝挖坟不为珍宝古玩,只为找个虫儿,我活着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听这种新鲜事儿嘿。得嘞,咱也甭瞎琢磨了,又不关咱的事儿,他爱干嘛就干嘛呗。三儿啊,赶紧睡吧,养精蓄锐,天亮了之后,咱也有好事儿。”

“咱也有好事儿?”袁三愣怔了一下,“咱能有啥好事儿,总不能有哪个不开眼的有钱傻子认你老小子当干爹吧?”

“去你的,哪有那种好事儿啊。我倒是想呢。”老崴嘿嘿傻笑,“明儿是唐大奶奶的头七,唐家要找哭丧的人,说好了,凡是去哭的,一人管一顿好饭,还给赏钱。你说说,对于咱这一号的人来说,这还不是咱的好事儿么?咱啊,到了地儿,趴地上就哭,哭得动静越大,给得赏钱越多。咱连吃带拿,嘿,想想我就美滋滋。前几天,他家出殡的时候咱没赶上,这回咱非抢个先不可。”

“哪个唐大奶奶?”袁三问。

“唐进士的老妻啊。”老崴答。

“唐进士?”袁三没想起是哪一个,追问:“哪个唐进士?怎么头七了还要找人哭丧啊?老例儿可没这个规矩啊?”

“嘿,连唐进士都不认识,你小子算是白活了。”老崴撇着大嘴说,“唐进士,唐鹄禄啊。河东唐家,前清进士,原先住着前后五进的院子,现如今虽说大不如从前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照样住着大宅大院,只不过挪了挪地儿罢了。哪像咱们啊,连个破窝棚都没有。”

“糖葫芦?”袁三想了一想,想起来了,“哦,是他啊。”袁三不知为何竟突然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脑后面的小辫儿,很有感触地说:“现如今天津卫的爷们儿全都剪了辫子,唯一留着这点祖宗念想的,只怕就剩我跟那个唐进士了。”

袁三所说没错,这都民国好几年,皇帝都没了,可他的辫子却一直舍不得铰。

就拿头几天来说,他在街头要饭的时候,让两个巡街的军爷给拦下了,人家非要拿剪子把他的小辫儿给铰了。他倒也有辙,一提丹田气,当街拉了一裤子,臭气熏天,没把人恶心死。那两位军爷以为他是傻子,也就没有再为难他。不然的话,他的小辫儿那天就没了。他这人是个轴脾气,赌咒发誓,辫在人在,辫没人亡。而那位唐鹄禄进士脾气同他一样的轴,说什么也不肯剪辫子。只不过那位爷是进士,有头有脸,没人敢动罢了。

袁三让老崴说说,为嘛都已经头七了,还要找人哭丧?

老崴说:“唐进士和唐大奶奶一辈子没红过脸、没拌过嘴,那可是一对好的不能再好的夫妻了。有句文词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啊,对了,叫鹣鲽情深。唐进士一辈子没纳妾,不都是为了唐大奶奶么?我听人说,唐大奶奶刚咽气的那几天,唐进士伤心的一口饭都吃不下去,都快哭成泪人了。感情太深了,一下子受不了。这不么,唐进士觉着对不住唐大奶奶,都头七了还要找人哭丧。不都是为了让唐大奶奶的魂灵儿瞧一瞧,他是个有心人,放不下多年的夫妻情分。”

“这样啊。”袁三咂摸了咂摸,又问,“唐进士没孩子么?”

“有个儿子,没有女儿。”老崴说:“说来也真是怪了,自打唐大奶奶咽气那一天起,就没人见过唐家的少爷。有人好打听,就问少爷哪儿去了,为嘛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见少爷露面呀?”

“是啊,这是咋回事啊?”袁三很是好奇。

老崴接茬说:“唐家的管家胡老顺就说呀,少爷出洋念书去了,一年半载回不来。可是大伙儿谁也没听说过唐家的少爷出了洋,但又不好再继续追问,所以就全都信了胡老顺的话了。对了,我想起点儿事来,三儿啊,你想不想听听啊?”

老崴那对浑浊的眼珠子里透出了神秘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