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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三没有丝毫的困意,自然想听。
老崴从锅腔子里站起身,朝四外看了看,然后重新坐下,神神秘秘地说:“你听说过唐家当年闹邪祟的事儿么?”
袁三想一想,说:“多少听了一耳朵,但不知道详情。只听说,孙宝他爸孙五用一把骰子赢了唐家的西跨院,接着唐家就不太平了。就在唐进士的爸爸老唐二爷为难上火的当儿,不知道打哪儿来了个破老道,神神鬼鬼地折腾了一整天,从一口什么井里弄出个骨架子来,吓人的是,那个骨架子居然还是活着的。也不知道破老道用了什么法子,就把那个骨架子给弄碎了,据说还用油锅炸了老半天,才总算除了根。我说的对吧?”
“对!”老崴肯定地说,“就是这样儿,那会子我也才十多岁,跟着大人去看过热闹。我可是亲眼见过那个骨架子的,浑身长红毛,邪乎着哩。”
“嚯。我原先还当大伙儿胡说呢,原来真有这档子事儿啊?”
“可不么,都是真的。后面的事儿,你就不知道了吧?”
“没人跟我说,我哪能知道啊。怎么,你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老崴得意了起来,“我那一阵子在唐家打过几天的短工。嘿嘿,所以呀,我比谁知道的都多。”
“你既然知道,那你就说说呗,就别卖关子了。”
“得嘞。”老崴清了清嗓子,“今天的唐进士那会子还只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年轻书生。他跟他老子唐二爷犯拧,爷儿俩整天跟仇人似的,谁也不爱搭理谁。唐进士在家烦得慌,就跟几个朋友乘船游河,万没想到船翻了,人家都从水里爬上来了,就他一人找不着了。”
“就这事儿啊。这事儿我听说过,不是说他没过几天就自个儿回来了么?”
“是啊,是回来了。可不是自个儿回来的,身边还多了个大姑娘。”
“嘿,这事儿可新鲜了嘿。这是落水没死,遇到艳福了啊。”袁三很是羡慕。
“可不是么。”老崴也很是羡慕的样子,“唐进士落水后,脑袋撞到了船板上,立时就昏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别人家的炕上了,面前还有个大姑娘。原来啊,是这个姑娘在河边发现了他,把他拖上了岸,弄回了家里。人家大姑娘救了他,他免不了要报答人家。嘿,赶巧那个大姑娘没爹没娘,也没婆家,这多好呀。这不么,俩人王八看绿豆,一下就对上了眼儿。就这么着,人家成了两口子。过了几天,唐进士把那个大姑娘带回了家,不顾老唐二爷的反对,跟这个大姑娘成了亲,这就是唐大奶奶了。”正说着,老崴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被吓了一跳。
袁三眼尖,看出端倪:“这也没风啊,你干嘛打哆嗦?你吓着了?”
“啊呸!”老崴不服气,“谁吓着了?我愿意哆嗦,你管得着吗。”
袁三咯咯坏笑,朝着老崴做了个鬼脸儿,让老崴接着白话。
“咳咳——”老崴探出脖子朝远处啐了口粘痰,清了清嗓子,接茬说:“没过多少日子,唐二爷老两口儿就都入了土。唉——”老崴似乎为唐二爷老两口儿之死感到惋惜。
叹完了气,接茬又说:“唐进士还有个妹子,在爹娘入土后,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死活不肯出屋。过了些日子,冷不丁地人就没了,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总之一直没能找着人,是死是活,到现在都没人清楚。”
袁三突然插嘴:“让我看,一准儿跟野男人跑了。大户人家闲杂人等多,看家护院的,挑水做饭的,怎么也得有一两个年轻俊俏的吧。就连天上的仙女都有思凡的时候,就别说俗世间的小浪蹄子了。唉——我为嘛赶不上这样的好事呢。唉——”
“你小子脏心烂肺。人家唐家的小姐是个庄重人物,你当是街面上的野姑娘呢。”老崴很是不满袁三的一张破嘴。
“嘻嘻——”袁三笑了,“她又不是你闺女,你着得哪门子急呀?怎么,你看上人家了呀?眼瞅着好事让别人截了胡,你别扭?”
“放屁!”老崴来了火气,“你小子少耍贫嘴,我不爱听。”
“嘿嘿嘿嘿……”袁三得意地笑,“人都说人老奸、马老滑,越老越长心眼儿,你可好,越老越冒傻气,连真话假话都听不出来,我诚心逗你的。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老崴比袁三笑得还得意,“我也是逗你的,你当我真着急上火呢。你呀,瓜架上小冬瓜——毛嫩呀。嘿嘿嘿嘿……”
一老一少,一对活宝,这就是他俩日常的生活,你一句、我一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图得就是一个乐呵。人都混成这德行了,再不找点儿乐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袁三笑够了,用一种替古人担忧的口气说:“唐进士的老爹老娘驾鹤西游了,妹子也下落不明了,那么大的一个家得多冷清啊?这人呀,就是不知足,有个吃饭睡觉的地儿不就得了么,要那么大的宅子干么呀。”说话酸溜溜,大有狐狸吃不到葡萄,却说葡萄酸的姿态。
“可不是么。”老崴说话了,“偌大一个家就剩下小两口了,空空荡荡,没人气儿,叫人瘆得慌。唐进士索性把老宅低价给卖了,拿钱另置了现在的宅子。嘿!居然转了远,考中了进士。后来呀,俩人有了儿子,也是个读书人,据听说也考中了功名。但从大前年起,这位唐少爷就不见了人影。前些日子唐家大办白事的时候,才听说管家胡老顺说他出洋念书去了。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就不清楚了。”
“嗐——”袁三叹着气说,“这人啊,就是瞎折腾,放着有钱少爷不当,干嘛非要出洋啊?要我说啊,这就是浪催的,换成是我,打死我我也不出去。家里面有吃有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连做梦都想过这样的日子,这才是人过得日子。”
“可不是么?”老崴说,“不过人各有志,咱管人家干嘛。咱就管咱自个儿,明儿咱早早地到,到了之后,咱趴地上就哭;哭完了,咱就吃;吃饱喝足了,拿了赏钱,咱接着再哭,多会儿散场了,咱多会儿算完事。怎么样,咱这招牛不牛?”
嘿嘿,袁三笑了:“你这老家伙花活还真挺多。得嘞,咱就这么说定了。赶紧闭眼吧,养足了精神,咱嗓子才亮堂,哭得才像那么回事儿。”
“行嘞,睡喽。”老崴把眼一闭,当即打起了呼噜。没心没肺,倒也干脆。
袁三虽然也闭上了眼,但却睡不着,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孙宝挖坟的画面。突然脑筋一闪,又萌生出一丝不安来,总感觉明天到了唐家会有什么事儿发生,而这事儿偏又是他躲不过去的。烦啊烦,真叫人心烦。
妈的,不想了!
如果真有什么事情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希望是好事吧。
唉……
这一夜,可真不好捱呀。不等天亮,老崴就把好不容易迷糊着的袁三喊醒了。
“三儿啊,起来吧,别误了时辰。”
“这也忒早了吧。”袁三不大高兴地抱怨,“天还黑着呢,大清早就给人哭丧,你不嫌晦气,人家主家还嫌晦气呢。”
“你小子最好别犯懒。”老崴好意地劝,“你要是犯懒,白菜猪肉炖粉条可没你小子的份儿。”
袁三一听又好吃的,立马就不困了。
“说什么呢?馋我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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