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盂兰盆法会将近,法华寺缺一些水陆道场的用具,需要从别的寺庙相借。
住持嘱咐净闻和两个师弟启程往涿州城去,因路途较远,需要借宿一晚,便不着急赶路。
善慧第一次进城,饶是出家之人,也被繁华富庶的喧闹吸引了目光。
行人擦肩而过,叫卖声传入耳朵,他忍不住感叹:“涿州城果然热闹。”
另一位微胖的师兄圆慧拍拍他的肩,笑道:“这里还只是涿州,论热闹,当属京城为首。”
善慧好奇问:“那是大梁国都啊……圆慧师兄你去过吗?”
圆慧摇摇头:“不曾。”
出家人一心修行,除了偶尔参学,非必要不出远门。
乱花迷人眼。
善慧小小年纪,六根未净,对红尘多有好奇,突然想到什么,追上前面的人问:“净闻师兄不就从京城来的吗……京城是不是很繁华?”
净闻放慢脚步,对上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眸,他面色淡然,应了一声:“花天锦地。”
在善慧果然如此的眼神中,他又淡淡添上一句:“出家之人不可留恋凡尘俗世,你所之见,扰心神、乱心智,眨眼即虚无。”
善慧似懂非懂:“师兄说的是,受教了。”
净闻师兄有慧根,佛法精湛,也从根本上与他们不同。
善慧第一眼见到净闻师兄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他出家之前,应当是富贵人家出身,学识渊博,谈吐不凡。连住持都特意叮嘱,不许香客打扰他修行。
进城之后,入眼可见街市纵横、酒肆茶楼层叠毗邻,熙熙攘攘,目不暇接。
连圆慧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善慧去看净闻,他却还是从容,赶了大半日路,身上的禅衣端整洁净,那张脸浸在落日余晖中愈发深邃清冷。
他们要去的佛寺在闹市之中,闹中取静,进门别有洞天。
香客三三两两离开,已到了闭寺的时辰,住持安排好禅房请他们休息,途经钟楼却见一人停在梵钟之下负手而立。
净闻脚步一顿。
那人意有所感,回过头来,面容俊郎,眼底带笑。
日暮时分,后堂正在准备斋食,袅袅炊烟凭空而起,斑驳的光影落在刻有莲花纹的青石板上。
净闻站在小径尽头,微风拂来凉意,衣角翻飞。
“数年不见,一切可好?”
净闻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转动着,闻言顿了顿,淡声说:“都好。”
那人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闻言偏过头来,露出一张与他有着五分相似的脸。
看着他冷淡的神色,宣明呈也不介意,自顾自开口:“我此番来涿州,母妃一万个不同意,还好我聪明,用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顺利出宫,不然也不能这么快找到你。”
净闻望着屋檐上停留的飞鸟,神色淡漠,“你不该来。”
“太医说父皇时日无多,我知道,要你回去见他也是枉然。”宣明呈摇着折扇,语气透着无奈,“前几日我发现荣王在点兵,似乎有动手的意思。咱们这位皇叔,觊觎皇位已久,蛰伏这么多年,终于等到父皇病重,自然是按捺不住了。”
当今皇帝乃先帝元后所出,荣王则是继后之子,虽也算嫡出,却与正统嫡子不同。
后来皇帝顺利继位,他一时无计可施,只能隐忍。
这一忍,便是二十多年。
直至三年前,太子宣明繁被废,荣王生出不臣之心,且迅速招揽同党,犯上作乱。
这几年宣明呈多次被荣王暗示,要辅佐他谋夺大位。宣明呈不是傻子,荣王扶持他,不过念他手无大权可以操控,将来挟天子以令诸侯,杀之而后快。
谁做皇帝,宣明呈都没有意见,他当他的富贵闲人,若说想要霸权的人要威胁到他们母子的性命,自然就不能坐以待毙。
尤其有宣明繁珠玉在前,荣王一个阴险狡诈的莽夫,只怕担不起重任。
他私心里还是希望宣明繁能回宫,只是看他沉静如水的目光,就知道说服他不容易。
“父皇中风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荣王霸揽朝政,毫无忠臣良将说话的余地。你纵使记恨父皇,也不能放任江山社稷不管不是?皇兄。”
天边渐暗,不远处鼓楼敲响,浑厚沉闷的鼓声,声声入耳,净闻手中一百零八颗的佛珠拨动了整整一圈。
他回眸:“江山社稷,为何又是我的责任?”
宣明呈一窒:“……你是皇太子。”
“早已不是。”
他踏出勤政殿,留下宝印宝册,封禁东宫之日。宣明繁这个名字,便连同二十年往昔岁月,一并从宗室玉牒中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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