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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祎家两个儿子，老大叫小江，老二叫小海，小江八岁，小海五岁。小江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本村没有学堂，村里的娃都到邻村去上学。
老师是一位很有才华的中年男子，有一肚子墨水，鼻梁上架一副眼镜，一件长褂恨不得一年四季都是它。但是他对孩子们很有耐心，唯一一个毛病就是说话习惯性吐舌头，说多了嘴边还泛出白沫，很多学生不敢抬头看他，看到嘴边的白沫就作呕，也许他自己不觉得。
有的孩子回家告诉了家长，家长也跟学校反映这事，可是学校再也找不出能取代他的老师，况且他的学问很高，学校也舍不得放他走，只能答复家长学校会让他尽量注意自己的形象。
由于鸿祎老早就辍学在家务农，品尝到没有知识的苦头，所以特别鼓励三弟鸿文好好学习，说家里即便砸锅卖铁也要供他学出点东西。他为这个弟弟可真是费劲了心思，如今鸿文经过层层筛选，得到赴京城参考的资格，他这个当大哥的也感到了欣慰。
现在该轮到他的大儿子小江上学了，他唯恐这孩子随他不喜欢学习，每天跟赶牛似的，逼着孩子去学校。小江还真不是学习的料，成天在外边疯玩疯跑惯了，到了学堂根本就坐不住，不是跟张三打打闹闹，就是把李四逗哭，还总是一肚子坏主意。
一天课间休息时，他跑到庄稼地里，看到一头老黄牛在田边溜达，也不知从哪捡一包火柴，直接把牛尾巴点着，吓得老黄牛疯了似的，在田野间来回乱窜，他乐得拍着屁股哈哈大笑，被人告到学校。
老师真是拿他没办法，三天两头来家里告状。告一次状，鸿祎揍他一顿，浑身上下没有几块好地方。最后，爷爷说：“孩子不爱去学堂，你打他也没有用，咱就不让他去了，回家来我教他，不信教不出一个好学生。”
婉如也说：“这是咱家头一个孙子，都是小时候惯的，有点惯坏了。”
周庆指着她说道：“还不是你给惯的？惯得他摘星星不给摘月亮的，吃饱了饭，还给买零食，你没听说过有这样一句话吗？叫什么来着？噢对了，叫财东家惯骡马，穷汉家惯娃娃。以后谁也不许惯着他们，吃饱了就去学习，没那么多斜的歪的。”
有父亲帮他管教儿子，鸿祎心里美死了，他没有后顾之忧，便可以踏踏实实地和二弟种庄稼养着一大家子人，他认为这就是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
鸿文昨天跟小蝶约完会后，精神头十足，一直学到很晚才上炕睡觉。他把所有认为要考的东西又全部给捋了一遍，觉得基本上没有什么大问题。这天他很晚才起，明天就要出发了，把需要带的东西整理一下，完后就坐在炕上抠着脚丫，在那愣神。
婉如走进来他都没有发现，这孩子昨天几点才睡的，点灯熬油的真是辛苦了。婉如自己心里念叨着，靠近鸿文的炕头，把他吓了一跳：“妈，您进来怎么也没声音呀，吓我一跳。”
“谁知道你在想什么呢？我进你这屋还要嚷嚷吗？妈妈就想再嘱咐你几句，你头一回离开家，爸妈都不在身边，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自己照顾好自己，缺什么等放假回家时跟妈妈说，我再给你准备，记住多喝水，别满处跑，注意安全。”婉如不知道还嘱咐些啥，把该说的都说了不只一遍。
鸿文说：“妈，我记住了，您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话说了多少遍吧？”
“妈老了，总之一句话，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行，不说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有你大哥和你爸爸送你，我也就放心了。”
她又给鸿文放下一件棉长袍就走了出来，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朝老二的家走去。二儿媳有身孕，看看她那需要点什么。当妈的就是什么都要操心，有操不完的心。
二儿子家紧挨着她们家盖的三间大北房，自从院墙加高后，院子里的花开得都特别漂亮。婉如推开鸿鸣家的院门，看到阿芳正在喂鸡，她见婆婆来了，忙招呼着：“妈，您来了？看看我这几只老母鸡多肥，今天宰两只吧，鸿文明天就走了，咱全家晚上做点好吃的给他送行。”
“不用，还是留着等你生完孩子，坐月子吃，你爸去割几斤肉，回头我给炖炖，再弄几道菜，你跟鸿鸣都过来就行。”
婉如看着儿媳越来越显怀的肚子，打心眼里高兴。这一大家子，儿孙满堂，她觉得人生真是值得来一回。
能去京城赶考，这在整个大刘庄村可是一件大事，村民们知道洪文第二天就该走了，纷纷前来送行，有的送来几个煮鸡蛋，有的送来一袋红薯，或者是一包花生，东西都不高贵，但是却代表了村民们的一片心意。周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家里也备了一些糖果分给大家吃。
今天的主角是鸿文，他却高兴不起来，他心里惦念着的是小蝶，她怎么不来为我送行？她这时候要来的话，应该不会引起父母的怀疑，我还能再看她一眼。
快到傍晚时分，晚霞映透了半边天，落日的余晖将整个村庄染成了一片金黄，稻田是金黄色的，乡村小道是金黄色的，房顶也是金黄色的，就连道路两旁的树梢也被染成了金黄色。
此时，从村子的最北头，慢慢悠悠地走来了一老一少，那是小蝶陪同她的父亲往鸿文家走来。自从传言说小蝶跟鸿文好上后，他就期待着好事能成。在小蝶父亲的眼里能够跟周家攀上亲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早就看上周庆一家知书达理，鸿文又是一个爱学习的孩子，人长得文静，他眼见心爱，只是不好当面说。
所以听女儿说鸿文明天就要出发去京城赶考，他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就关上诊所的门，在小蝶的陪同下过来送一送鸿文，即便今后成不了亲家，作为村里的有才之人，他也不能落下这个礼节。
他们走进门的一刹那，鸿文的脸上立马就显出光泽，他问候了小蝶父女俩，便围着小蝶身边转来转去，不知道说什么好。周庆和婉如都出来接待小蝶和她父亲，在一个村住着，从来没有串过门，在他们看来真是稀客，婉如感谢他们父女俩抽空过来并留他们在家吃饭。
小蝶父亲客气地说：“不了，我这刚忙完诊所的事，过来送送鸿文，祝他考试成功，为咱大刘庄村增光。我这里也没什么可送孩子的，给他带来一个水晶枕头，枕着睡觉清目醒脑。”说着从布包里掏出了一个一尺来长的水晶枕。
这东西可珍贵呀，婉如接过来左看右看，这样珍贵的东西都不敢收了。周庆说道:“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们哪能收呀，您快拿回去吧，过来看看就行了。”
“收下吧，鸿文用得着，也是我跟小蝶的一点心意。”他特意把小蝶推出来，周庆看了一眼小蝶，这姑娘确实漂亮，难怪鸿文喜欢呢，只是现在不行呀，他随口说道：“谢谢小蝶姑娘，欢迎你没事就来家坐坐，鸿文不在家也没事。”
这不就是默许了吗？鸿文高兴地两手背在身后，轻轻的鼓掌。这一动作被小蝶看到了，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趁大人们聊天，一个劲地跟小蝶使眼色。这一举动，又被刚进门的侯三给撞个正着，他看一眼小蝶，又转过头看鸿文，附在鸿文耳朵边打趣地说道：“我说你悠着点啊，一会儿情绪上来了可不好收场呀。”
鸿文嘿嘿嘿地一笑，继而朝他的下身就是一脚，侯三捂着哎呦哎呦地叫唤：“您真踢呀！”
“踢着了吗，叫我看看。”鸿文说着就要去扒侯三的裤子，侯三跟个兔子似的一下就窜了出去，逗得小蝶哈哈笑得合不拢嘴，大人们说完话，小蝶跟她父亲就回去了。
送走小蝶父女俩，周庆家也该开饭了。鸿祎还没有来，他在收拾马棚，刚又在马车上安装了一个新的棚子，是他用木头，采用榫卯技术组装成的，这样走远道坐在里面就不怕风吹雨淋了。
鸿祎作为周家的长子，没少为周家受累，家里里里外外一把手，既懂事又能干，有他在，让他办事，周庆一百个放心。
晚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包括刘铁锤和侯三共计十一个人，两个孩子吃完就让他们出去玩，大人们边喝酒，边吃菜，边聊天。
刘铁锤最近家里事也很多，他的两个孩子结婚单过，老婆帮忙照看孙子孙女出不了屋，家务活便落在了他的肩上，加上前一阵得了一次中风，幸亏抢救及时，没有落下后遗症，从那以后他便特别注意自己的身体，一般很少出远门，所以到周庆家来的次数也明显少多了。周庆两口子时不时地过去看看他和他的家人。
侯三还是跟个家人一样，除了帮忙种地，喂牲口，家里的杂活也抢着干。周庆和婉如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爱护。
吃晚饭就很晚了，周庆让侯三去送铁锤，他对侯三说道：“侯三，你去送你刘叔吧，今天鸿祎太累了，让他早点歇息，明天我们还要早起。”
侯三痛快的答应道：“好，我去送刘叔，您和我婶都早点休息吧。”
溜溜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在四周都静下来的时候，鸿文的心却难以平静，他心里一直装着小蝶，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想在临走时跟父母提出来，让他们同意跟小蝶交往，要不然他学习都不踏实。他在自己的屋里来回踱步，该怎么跟父母说呢？不说这一晚肯定睡不着，不管了，我必须告诉他们，这样躲躲藏藏的真受不了。
他掀开父母屋子的门帘，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站在屋子中间叫道：“妈爸，我有一件事想跟二老商量一下。”
“明天还要起大早，你不睡觉有什么可说的？”周庆严厉地说道。
鸿文使劲搓着两只手，不敢看父亲，婉如走过来让他坐下有什么话慢慢说。鸿文鼓足了勇气说道：“爸，您今天也见到小蝶了，她人可好了，心地善良，又勤奋，我想娶她做老婆。但不是现在，我知道我还要去赴考，现在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只是想让您二老允许我们交往，我肯定不耽误学习。”他一鼓作气说了一堆话，等待父母的答复。
屋里一片死静，掉根针都能听得到，大约过了一两分钟，婉如发话：“孩子他爹，你倒是说话呀，我看小蝶那姑娘也不错，多听话懂礼貌呀，你就答应孩子，过一年半载再让他们结婚也行。”
周庆使劲攥着拳头，只听得嘎巴嘎巴地响，鸿文吓得往外退，半天他说话了：“你真不让大人省心，都到这时候了，来这一手，不是都白费了吗？要知道这样，我们费那尽干嘛？你要是听我的话，就什么都别想，等考完后揭榜再说。”
“爸，我肯定好好考试，您放心，我觉得很有把握，现在就是想把我和小蝶的事让您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我也心里踏实。”鸿文觉得好像有点戏，继续说道。
“我就是现在同意你们俩好，天已经很晚了，你还想去见她？”
“我不见她，您要是同意，我可以给她写信。”
“那是你的事，这跟我同意不同意没有什么意义，即便我不同意，你写信我也不知道，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快去睡觉吧。”
“爸，您不答应我，我睡不着呀，睡不着，考试就考不好，这不就是鸡飞蛋打了吗？”鸿文的倔劲一上来真是十辆马车也拉不动，不管是什么事，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才善罢甘休。
婉如插话道：“你就答应孩子吧，也老大不小的了，他都说了不耽误学习，还让他怎么着？”
“你快去踏踏实实地睡觉，我不答应，但是也不反对，行了吧？”
“您真是我的好爸爸，谢谢爸爸，我这就去睡觉，明天见。”说着鸿文一下子就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