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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守江诚恳地点点头,高启明笑了,而后拧起眉头,似乎开始了回忆。
“我十一岁的时候,就跟我的爸爸妈妈,去了美国的明尼苏达州,仅仅三个月后,做机械销售的爸爸在州里一个工地上发生意外离开了我们。
“可想而知,这对我和我的母亲造成多么大的打击,要知道那时我们还没有绿卡,爸爸所在的公司仅仅是象征性地赔偿了我们一些,这当然是很不合理的。
“我还记得,妈妈用并不流利的英语跟他们争论起来,你知道吗,对方并不生气,等妈妈哭诉完,微笑着给了我们一张律师的名片。”
吴守江道:“或许他们就是看你们不是美国公民,随时都会被遣返,告也没有赢的可能,反而向你们推荐律师来告自己,当真是有恃无恐。”
高启明继续说道:“那段时间,真是黑暗啊,直到一个男人走进我们的生活。
“他是我们的邻居,马克,一个金发碧眼、六十多岁的男人,起初他总是送一些馅饼等食物过来给我们吃,你知道,这也算是一种邻里文化,只是在中国不多见了。
“每次来也都会给我带礼物,跟我母亲聊天,替我们修补房子,起初我没感觉有什么不正常,直到一个月后的晚上,妈妈告诉我,她可能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了。”
吴守江认真听着,谨慎道:“这男人六十多了,没有家庭吗?”
高启明摁灭烟头道:“是的,他也是中年丧偶,有一儿一女,一个在纽约,一个在日本,好像没怎么来看过他。”
“吴医生,说实话,当时我并不讨厌这个男人,不仅是因为那些礼物,更重要的是有了他的帮助,我的英语突飞猛进。
他开车带我去旅游,告诉我男孩子应该具备的品质,培养我对医学的兴趣,他无私地帮助我们。
“后来,在我的默许下,他们结婚了,我们搬出了原来租的房子,住进了他家里,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在他的帮助下,我们拿到了绿卡,我也顺利进入了理想的高中。”
说到这里,吴守江发现高启明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憎恶和恐惧,他知道,故事的转折要来了,他没有催促对方继续讲下去,而是等待。
果然,高启明脸部肌肉抽搐起来,一字一顿道:“可是,你能想象吗,就是这样一个彬彬有礼,慈父般的外表下,隐藏着多么肮脏、可耻的灵魂。
“其实我早该发觉了,从我们搬进他的房子里后,他对我的照顾就开始让人不舒服了,对我的抚摸、拥抱、亲吻越来越频繁。
“即使我知道这是他们文化的一部分,但我还是感觉超过了父子或朋友间应该保持的距离和界限,那时我才十二岁啊,我开始感到强烈的不适,开始反抗,然后第一次被打,被脱光衣服打……”
高启明说着,整个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圈,眼神呆滞地看着前面。
“这些都发生在我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我被威胁不能说出去,否则我和我的母亲就将失去这一切。”
“他那种阴狠、变态、痉挛的表情简直像变了个人,却在我母亲回来后,第一时间又变成了那个和蔼可亲,正常无比的男人。
而且还带着温暖的眼神和智慧的措辞告诉我,不要在学校跟人打架,不能用暴力解决问题,而我能做的只有发抖,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他的表情怎么变换得那么自然……
“他的表情怎么变换得那么自然……
“他的表情怎么变换得那么自然……”
高启明一直低声重复了三遍,虽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但吴守江还是发现,他的眼睛却红了。
“孩子……”吴守江不由得哆嗦着嘴唇。
高启明这次停顿了足有一分钟,而后看了看吴守江背后的窗户,外面的天色有些暗淡了。
“吴医生,似乎不早了,我耽误了你很久吧。”
吴守江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温暖一笑。
“还不算晚,你的故事,应该还没完吧。”
傍晚的寒气越发浓重了,因为原因特殊,吴守江的探访,并没有受到严格的探视时间限制。
得知吴守江愿意听下去,实际上在高启明看来,吴守江确实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会在你讲话的时候看着你的眼睛,就像一个拎着很重的垃圾袋的人,负重寻找一番后,终于发现了垃圾桶,于是高启明继续开始了他的讲述。
“他真是个顶级的演员,有妈妈在的时候他就是慈父,是人生导师,妈妈没在的时候,他就是魔鬼,他的表情切换自如却又真实无比,说真的,好几次我都动了杀了他的念头。
“直到从他的那些医学文献和笔记里,我发现了自己真正的爱好,原来人的大脑、神经系统如此奇妙,虽然那时我看得似懂非懂,却无形中给我提供了一条绝佳的报复路径。
“是啊,我何必要杀他,何必要玉石俱焚呢,我要合理合法而且专业地折磨他,摧毁他……
“我学会了隐忍,一方面在他面前我表现出对医学浓厚而单纯的兴趣,另一方面我拼命地努力学习,并央求我的母亲,希望可以让我住校,而我会以优异的成绩来报答他们。
“果然,在听说我对医学感兴趣后,他像是找到了另一个精力释放的地方,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些白鼠,猴子,给我做起那些他认为经典的实验。
我的兴致越发高了,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专心给这些动物做实验时,我的眼睛却在看着他。
“后来我如愿以偿,以洲第一的成绩考进了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在那里我获得了更为系统和科学的医学教育,我越发感觉到自己天生就是吃医学研究这碗饭的,主意,我说的是医学研究,而不是做医生。
“大学期间我回过几次那个家,发现他真的老了,受着糖尿病折磨,腰也佝偻了,讲话也不像以往那么有力而富有逻辑性。
他好像对我也失去了兴趣,在他那日渐浑浊的眼睛里,我甚至看到了愧疚,呵呵,可是,我又怎么可能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