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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开始?”
“嗯。”
月色下,陈瑜穿着劲装,将【断魂钉】的竹筒套在了手腕和手指上,“干嘛要背着她,让她一起学不好么?”
“我可不想让她学这种残忍的东西,”毕玥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我会保护她的。”
“……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这种人如此死心塌地,甚至为之去死。”陈瑜叹了口气,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个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大蜂【钦原】,为何会对一个平平无奇的姑娘如此倾心。
“因为……”毕玥只说了两个字便什么都不说了,见她的样子,陈瑜也不再追问——她知道,如果毕玥不想说的话,自己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陈瑜最近搞得很疲累,每天看到床都像看到亲人一样。
也难怪,白天的时候处理政事,连吃饭的时候都在看折子;晚上还要跟着毕玥特训,一边练习下肢的力量,一边学着如何用手腕发力。
这导致她每天的睡眠时间差不多只有两个时辰。
本来她的底子就不怎么好,自从即位以来,陈瑜就一直处于病怏怏的状态,身子虽然不至于垮掉,但也差不多了——连头发都从青丝熬成了苍白。
这天晚上,陈瑜照例来找毕玥学习【断魂钉】。她按照毕玥教的招式和心法对着一块用朱砂画着圈儿的木板练习,后者则在一边指导她的动作。
所谓的“招式”就是以最高的效率使肌肉运动起来的过程,正确的姿势能让某个招式的威力发挥到最大,这些“招式”基本都是前人总结下来的,就连【断魂钉】的使用方法也是参考了许多其它暗器的使用方法修改而成的。
至于心法,则是在使用“招式”时的呼吸频率和直面对手时关于对手下一步动作的判断与应对方法,许多种功夫都要靠这二者的相辅相成,有“招式”而无“心法”则乱,有“心法”而无“招式”则虚。
在毕玥的指导下,陈瑜的长进很快。暗器这东西本身入门的门槛就低,毕竟不是与人正面对抗的功夫,许多环节都可以省略掉,只需要练习发力和准头就行。虽然注定不会有什么大成就,至少可以趁对方放松戒备的时候,给自己搏得一线生机。
对于陈瑜的成长,毕玥也很佩服。她佩服的不是白狐帝的天赋——说实话,这个小丫头没有任何习武的天赋,她这套若是教别人,顶多三五天就能摸到要领;可她已经教了陈瑜十天了,她手中的铁钉还是根根脱靶。
毕玥佩服的,是陈瑜的毅力和努力。
就算从来没有一根铁钉打中红心,这个丫头却从没有说过一次放弃。连【断魂钉】的竹筒都被弄坏了三个,她却依旧重复着那几个枯燥的动作,甚至连个“累”字都没提过。
“行了,把筒子摘下来吧。”毕玥看着汗如雨下的陈瑜,拿着毛巾走到了她的身边,“今天到此为止。”
“没关系,朕还能……”“让你放下就放下。”毕玥轻轻皱了皱眉,她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会熬白了这三千青丝的了,“无论什么功夫,一味地追求结果都是不行的,不然走火入魔了我可不管。”
“……这玩意儿也能走火入魔?”陈瑜讪讪地摘下了竹筒,看着【师父】的意思,她是别想再练下去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陈瑜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
在她的眼中,这位临时的【师父】有些善变——并非是脾气善变,而是从根本上的【善变】——她改变的并非是【性格】,而是【人格】。
在梅樱桥的面前,她是体贴的【情人】;在宦官、侍女和侍卫面前,她是完美的【淑女】;在自己面前,她是冷酷无情的【师父】;站在那张堆满各种药物的桌子面前的时候,又变成了镇定自若的【学者】。
陈瑜知道温清海那种能够模仿别人外貌的功夫,但毕玥与之完全不同,她是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别人”。
不光是表情的变化,连内在的气质都完全改变——这根本就不是凭借那些肤浅的“模仿”能够做到的。
温清海可以拥有一千张脸,而她的体内,却仿佛住着一千个人。
一千个性格迥异、各有特点的【人】。
这让陈瑜在面对她的时候,时刻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隐约间她感觉到,这只曾经的大蜂【钦原】,似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这样简单。
“‘走火入魔’就是人心中的执念,太过于执着于某一样东西,就会让人忽略掉许多事,比如何为‘自我’。”
“没想到有一天会让你来教朕何为是非对错。”这些话从毕玥的口中说出,让陈瑜稍稍吃了一惊——她不知道之前有多少人因她而死么?!
“我确实没这个资格……”听着陈瑜略微带刺的话语,毕玥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什么,“因为我就是‘走火入魔’的那一方。说实话,陈瑜,【百足钦原】覆灭之后,你与我本应毫无关系。我知道之前那些事在你们眼中天理难容,所以无论你怎么审判我,我都会坦然接受。”
“但是……既然你叫我一声‘师父’,那我便要对你负责到底。”陈瑜拿起了桌上的一根铁钉,没有依靠竹筒,光靠指力和腕力将其甩了出去,正中五丈外挂在树上的红心,“我不会看着你坠入‘心魔’。”
“你会走火入魔?因为【断魂钉】,还是因为【百足钦原】?”
“都不是。”毕玥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唱戏。”
“唱戏?”
“对。”毕玥的目光变得有些失落,她捡起了地上的小酒壶,用手指堵住了细小弯曲的壶嘴儿,打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西望明月三千里,佳人携酒入梦来。”
陈瑜不明白她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刚想发问,却见毕玥将一只小酒碗摆在了她的面前,起身压着壶盖,双腿微曲,娇躯微倾,如大家闺秀般替她斟了一碗酒。
“陛下,且饮一杯吧。”毕玥慢慢坐在了她的身边,明眸微启,红唇轻颤,额角一丝秀发垂在了嘴角,刚刚还像大家闺秀一般的女人,此时竟又多出了一丝风尘的味道。那妩媚的双眼让陈瑜的心头一颤,顿时感觉耳垂有些发热。
——是真的发热,因为刚刚的话,毕玥就是贴在她的耳边说的。
“不……不得无礼!”陈瑜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赶紧一把推开她,起身走了几步和她拉开了距离——不知为何,这个女人只用了一句话和一个动作,就让她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好几拍。
“陛下何故逃离?是玥儿做错事了么……”毕玥没有追上来,而是扶着桌子,用手指拈着水袖遮住了嘴唇,眼波流转望向侧下方,双眉微蹙,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陈瑜顿时觉得一阵心慌。
“不不不朕不是这个意思,朕的意思是……”陈瑜见状赶紧摆了摆手。
可就在这时,毕玥忽然向前一步,伸出手来与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轻轻揽住了陈瑜的纤腰,她的目光清冷,在月光之下望着不知所措的陈瑜,轻轻勾了勾嘴角,用冷漠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既是如此,为何又拒绝在下的酒,是嫌在下出身低贱,配不得陛下您这玉龙之体?”
“朕……朕……”陈瑜不知所措地望着毕玥,天空中悬着的明月仿佛就垂在她的耳边,在她绝世的容貌之下,就连这弦月亮都黯然失色。
就在白狐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时候,毕玥却忽然放开了她,转身走向了院子的石桌。在这一瞬间,陈瑜悄悄地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下一刻,陈瑜猛然惊醒。
她知道毕玥的“心魔”是什么了。
“原来如此……”陈瑜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位绝世美人有些落寞的背影,她知道毕玥为何会如此依赖梅樱桥了,“……你之所以这般在乎她,是因为……她接受了所有的你?”
“【白狐帝】陈瑜果真绝顶聪明,和您聊天真的很轻松……”毕玥拿起了她倒给陈瑜的酒碗,仰头将之一饮而尽,“陛下,这便是‘心魔’。”
豪迈的侠客、名门的千金、风尘的青楼花娘、楚楚可怜的柔弱女子、强势的追求者——短短一盏茶的时间,这个女人便以五张面孔与她相处,若不是最后她收手了,陈瑜觉得自己一定会沦陷进去。
她是戏子,演绎众生百态;她是梨园世家中最顶尖的戏子,无论演绎何人,都让人无法看出破绽。
可演绎别人的人生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必须要了解对方的心态,了解对方的思想,了解对方的习惯——一切的一切,她都必须要了如指掌。
毕玥因为父母的期望,拼命努力站到了梨园的顶点。她演绎了无数人的人生,到了最后,却唯独丢失了自己。
她已经不记得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还好,她遇到了梅樱桥。
这个开朗的姑娘并没有帮她寻回自己,而是告诉她,那些所有她演绎过的角色,【他们】通通都是【九月】的一部分。
并非是【他们】取代了【九月】,而是【九月】生成了【他们】。
这便是毕玥唯独无法放下梅樱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