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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清海死了。”
黑衣人没有说别的，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对方不说话了。过了很久，那个声音才再次传来：“……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月前。”
“谁做的。”
“【山海图】。”
“确认了？”
“【混沌】就在现场。”
“……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她给你带了一封信。”黑衣人将信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告辞。”
“【玄龟】，你别冲动，这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声音的主人似乎很了解他一样，赶紧阻止了他的离开。紧接着，从一堆账本和书柬中，慢慢站起一个人来。
眉黛朱唇方一顾，满园秋花如尘土——除了四美之外，已经难得能见到如此的美人——一双明眸流转带着掩不住的知性，柔美的容貌让院子里的花朵连给她做陪衬都不配。那些想窥探【天龙商会】的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里的【天龙掌柜】，竟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女子。
“你听我说，这件事不是凭武力能解决的，大小姐让你来找我自有她的道理。【玄龟】，你先坐下，把前因后果讲给我听。”
【玄龟】站在原地思考了一阵，最终还是慢慢地坐了下来。见他听话，女子长长地松了口气——行吧，只要他别冲动就好。一把岁数了还出去跟人打打杀杀的，万一他再出了什么岔子，那大小姐可就真的是无依无靠了。
起身倒了杯茶，女子坐在了他的身边，她轻轻地拢了一下头发，将随意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拢到了身前垂在了肩上——这是她的小习惯，侧身聆听的时候，她总是会这样做。
当她将后面的头发拢到身前的时候，在她雪白的后颈纸上，赫然出现了一只如雄狮般凶猛的野兽纹身。
【貔貅】。
“说吧，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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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国，九尾宫。
自从罗烟提议合并四国以来，【飞羽帝】梁晚秋表现出的是无奈，【玲珑帝】夜安竹表现出的是无所谓，而【白狐帝】陈瑜，却难得地享受到了轻松。
说实话，这个皇帝她是真的不想当。当皇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国家之内大事小事全都要她一个人做决定，以她今年二十二岁年纪的资历和能力，能撑到现在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一头白发就是她熬尽心血的证明。
虽然罗烟承诺她以后青丘国还是由她来管理，但比起以前独自支撑，现在的情况要好太多了，至少有一些棘手的问题，她可以直接丢给蜃楼国——
那个暴力强盗女的弟弟可聪明多了，能利用，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至于朝堂上的众臣子是赞同还是反对，那也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反对？行啊，谁反对，谁就自己和罗烟说去，看看那个强盗会怎么对付。
放心吧，没人敢的。况且这又不是国破家亡，名义上是【统治】，实际上只是【联合】而已。
为了对抗一个潜伏在水底的猛兽。那只猛兽已经浮出了水面，若是再不做出什么对策，恐怕大家都会被拖到水底活活淹死。
最近陈瑜清闲多了，因为她不必再像以前那样逼迫自己。此时她正斜倚在【乐湘殿】的卧榻上，裴致远在一边替她揉着腿按着腰，梅樱桥坐在绣墩上往她的嘴里塞葡萄。
而毕玥，则在她的面前，为她唱着那首名闻天下的戏曲，【冷月】。
就在她享受着的时候，忽然，毕玥手中亮起了一点寒光，那点寒光直奔陈瑜咽喉而去。陈瑜看见了，却没有任何想要躲开的意思。
甚至连一点惊慌都没有。
果然，一根三寸铁钉紧贴着她的脖子，钉在了她身后卧榻的木雕上。陈瑜斜眼看了看，抬手将还有些发烫的钉子拔了下来，随意扔在了卧榻前的青砖上：“天天这样，有意思么……”
“你还好意思说？”毕玥哼了一声，戏也不唱了，脱掉了外面的水袖戏袍，走过来坐在卧榻上，拿起了葡萄就塞进嘴里，“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求爷爷告奶奶让我教你【断魂钉】的。”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陈瑜慵懒地翻了个身，“再过一阵子，我就不是皇帝了，到时候青丘国会变成【青丘州】，朕顶多是一州之长，已经没那么多要操心的事了。至于那【山海图】……”
提到这个字，她抬眼看了看坐在身边的这位、与自己在容貌上平齐的冷艳女子，喃喃地说道：“你们……他们不过是一群赝品而已，打着始皇帝的名号就能打下来天下了？哪儿有那么简单。”
罗巅已经来信说明了【山海图】的意图和身份，对此，陈瑜只感觉可笑。她不是在小看对方，也不是不把对方当成威胁。只是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了。充其量，自己只会辅助罗烟做一些事而已，青丘国的兴亡，已经与她没多大关系了。
这不是自暴自弃，而是自知之明。若是将来爆发了战争，她有一百个把握青丘国肯定会灭亡。与其顶着【尊严】这两个不顶事的字，不如好好考虑一下百姓的安危。
她不能带给青丘国和平，但罗烟可以。
“你就这么甘心将皇位交出去？”毕玥挑了挑眉毛，她知道这件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和梅樱桥已经像余飞、裴致远一样，成为了陈瑜的幕僚，“这可是你们陈家数代的基业。”
“陈家的基业从来也不是领土，而是百姓。”陈瑜摇了摇头，“你从最开始就错了，皇帝不是有多大国土才被成为皇帝的，只要有了跟随你的百姓，无论在哪儿都是皇帝。不然你以为罗烟为什么坐拥天下最强大的军队，却迟迟都不肯做像始皇帝一样的事？”
“她也像你这样懒？”毕玥嘲笑了一句。这两年间，她们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亲密姐妹，地位高低这种事，在外面装装样子就行了，此时【乐湘殿】就她们四个人，规矩给谁看去？
“不，”提到罗烟，陈瑜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罗烟不是懒，别看她动不动就跟人动手，看上去好像一介莽夫，但实际上，她比任何一个皇帝看得都通透。”
“……详细说说。”梅樱桥也学会了不少，尤其是常年伴在陈瑜这条小狐狸的身边，城府也变得深了许多。
“罗烟保持现状，并不是因为她打不下来这个【天下】，而是因为她拢不起这天下的【人心】。”陈瑜说着，朝旁边指了指，被毕玥占据了位置的裴致远立刻微笑着欠了欠身，走到了旁边的古琴旁边，少顷，一阵醉人的琴声从他修长的指尖缓缓飘出。
那是他的家传曲子，有着安神养性效果的【惊梦随笔】。
如果没有进宫的话，他大概应该会是一名乐师吧。
“人心？”
“对，人心。”陈瑜眯着眼睛倾听着，每次听这首曲子，都让她感到十分放松，“天下分裂四十八个国家，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风土人情，都有自己不能舍弃的习惯和回忆。这些风土人情和各地的习惯有许多都互相冲突，若是强行将这些统一的话，就算江山全都归了她，天下也不会安宁，因为她不可能将人心都聚到一起。”
“有多少的流血冲突就是因为这些习惯和回忆？千年来，天下有过多少征战，远的就不说了，就说挨着我们的白沙国和陀幕国。原本这两个地方是一体的，但竖沙国先衰败，陀幕国夺取了大半的领土，两国之间自古以来便有恩怨，平时也几乎没有过往来。就算将这两个国家都变成和青丘国一样的【州】，谁又能保证它们之间就会和平相处？那样子和没有统一又有什么分别？”
“这便是罗烟安于现状的理由，她知道人心难聚，与其独自称皇，不如就此放手，这样对大家都好。”
“……受教了。”梅樱桥点了点头，她听得很认真，从这个只比温清海大一岁的丫头身上，她看到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智慧与远见，“那如果……这些隔阂能够消除呢？”
“难，太难了……”陈瑜摇了摇头，她慢慢地起身，穿上布鞋走到了门口，仰头看了看耀眼的阳光，“除非……”
“除非什么？”
“……没什么。”【白狐帝】欲言又止，她的目光，落在了树下的阴影上面。
除非，能有一个人，这个人，能成为全天下的敌人。
只有敌人，才能让人团结，就像现在面对着【山海图】的四方大国一样。
“陛下，午膳备好了。”【百目鬼】的姜公公从外面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朝陈瑜施了一礼。
他是唯一一位被允许踏入这个“四人小圈子”的人。
“知道了。”陈瑜点了点头，“想那么多都没有用，小姜子，上菜吧。”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