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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如约而至。
今天的黎首人应当非常颓靡。
本应是跳脱而游离的梦，或许不过一个时辰就会忘记。
但天国的一切因为梦神权能的施加，太过真实稳定，即便是真实经历也不过如此。
其留下的后遗症也是明显的，它对人精神的损耗极大。
连荧刚起身时都有些头晕，疲惫感如同一夜没睡还彻夜赶路，更遑论其他人。
荧刚一推开门，清新的，混杂落雨过后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吹得荧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唰唰的声音传入耳畔。
荧定睛见巫祝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清扫落叶。
凄冷的小院里有一棵格外显眼的红枫树，不算多粗，但红的鲜艳夺目，比荧身上的衣服颜色还要正一些，如血一般。
昨夜刮风下雨，院里一片潮湿，枫叶铺了一地，已经飘到了廊庑下。
靠着雨水的天然粘合剂，它们和地面黏连着，不太好清扫。
巫祝却并不着急，沉默地，漠然地，如同古刹外清扫阶梯的僧人，不急不缓，一下又一下。
鸦青色的沉闷身影，和残阳般艳丽靡丽的红枫树，这幅诡异中透出和谐的画面，让荧愣神了好一会。
巫祝只浅浅看她一眼，并不找她搭话。
也是，除了正事，她几乎不会跟她闲谈。
毕竟住在一起，吃她的用她的，得帮点忙。
荧左右看了看，从院角找出一个废弃的扫帚，它被闲置在墙角，秃了一半的竹梢彰显着它扫过的地绝对比睡了七年的荧走过的路还多。
荧学着巫祝的方式，将青石板和石廊下的枫叶扫到一起，铲到枫树下泥土湿润的树根处。
再过不久，它们就会成为红枫树后继的养料。
长出另一片红枫。
“巫祝昨晚梦到了什么？”清理结束，荧主动搭讪道。
巫祝正略微弯腰在热水盆里洗手，听她询问，动作顿了顿，侧眸看她倚着厨房门框背对红枫哈欠连天的样子，“一些往事。”
荧困得眼角沁处一些湿润的水迹，她抬手抹掉，心中对巫祝的回答有些好奇。
原来如同规则的执行机器一般无情而寡淡的巫祝，也有一些梦回辗转的过去么。
荧凑到边上，等她洗完后也就着剩下的水洗了洗，口中道：“我以为巫祝大人，会梦见别的一些什么。”比如统治和顺一类非常公务性的主题。
巫祝看着荧自然而然的动作，神情异样而怔忪，她在荧擦手时收回视线平淡道：“做出我会梦见什么的设想，本就是个错误的假设。”
荧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巫祝这样绝对理智的人，怎么会和梦这个偏向感性的字联系在一起？
“但你还是梦到了，不是吗？”荧笑问道，她有些想知道是什么。
巫祝这次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洗起了菜，这次是冷水盥洗，她的手穿插在水流和菜叶子中间，冻得红肿一片。手指挑动间，荧看见她手指上一块块深紫暗褐的冻疮。
与白的过了头的纤细手腕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昨晚吃饭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些冻痕，原来是这样来的。
看着就很冷，看着就不爱吃饭。
“那你还特意用热水净手有什么意义？冷热相激，手经受不住的。”荧摊了摊手极为不理解地问道。
“人类的必要程序。”巫祝一丝不苟低声道。
她似乎不太习惯做事的时候有人在她身边说话，但也没赶走她，蹙了蹙眉问道：“会烧火吗？”
“会，但是我比较想做饭。”荧沉思一瞬，想到昨晚吃的温水青菜，果断道。
“要不你来烧？试试我的厨艺？”虽然目前为止没亲手做过菜，但雨神做过，四舍五入等于她也做过。
巫祝沉默不语，垂下眼睫。荧不等她答应，已经接过了她手中的菜，把他推到了灶台边坐着，催促道：“生火吧。”
巫祝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有些呆，但很快反应过来，看着荧的背影不再反驳，默默地燃起了火。
火光冉冉映照在她的瞳孔和面颊上，暖的像刚才净手的热水，她的手也在缓慢的回温，脱离失去知觉的状态。
大梦阙的水冷的刺骨，荧不知道巫祝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地将手没入其中的，她稍稍调用了一些元素力作弊，倒是感觉不到什么。
荧觉得自己在厨艺上还算小有天赋，比如说很多菜色，凭借雨神的记忆她也能复刻的较为完美。
“想吃什么？”荧的意识翻着空间中琳琅满目的菜品陡然来了兴趣。
“随便，我吃昨晚那些就好，你不用考虑我。”巫祝瞧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淡声回道。
荧抽空看了她一眼，回过头继续盘算要做哪些东西，口中说道：“好矛盾的话，前面说了随便，后面又提了要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荧不等她回答，自顾自接着道：“那就随我的意喽？”
本张口欲拒的巫祝被她的话噎住，略显无奈道：“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做不成什么。”
“谁说没有，我有。”紧接着她就在巫祝微愣的目光下变出了各种食材调料，将厨桌堆得满满当当。
巫祝目光凝固在那只一蹦一蹦的赖皮青蛙身上，神情突然慌乱，往后挪了挪，一成不变的音调都拔高了些许，“你要煮青蛙？”
她的反应着实是荧认识她这么久以来最慌张的一次。
荧心中惊奇，顺着她的视线偏头一看，一只绿色的青蛙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正往门口跳。
“可能是不小心带出来了，你害怕？”荧追着青蛙走了几步，“别怕，我这就把她捉回来，省的钻你屋里去。”
巫祝已经急速避开视线看向了别处，但那一眼仍然让她鸡皮疙瘩直冒。这会听了荧的话，不仅没有受到半分安抚，反而冒的更凶了。
她是个寡言少语沉默如渊的人，此刻心中着急，却硬是不知该劝她赶紧捉住还是迅速驱逐，只能闭着眼睛直挺挺坐在圆凳上，等着荧赶紧处理了它。
荧刚转过身就再也掩盖不住脸上的笑，巫祝的反应也太有趣了些，谁能想到她怕青蛙呢？
荧心中乐不可支，动作却不停，三步做两步追了上去，谁知这青蛙跳的还挺快，且净往犄角旮旯物什下钻。
荧够不着，又不好奢侈地动用不多的元素力缠住它，竟让它一个起跳越过院子门槛不见了。
这要是让一只青蛙跑了，她还能干成什么事？荧这么一想，毫不犹豫跟着出去了。
似乎是察觉身后人影的穷追不舍，青蛙慌不择路地沿着墙角蹦，却在下一瞬间跳空，顺着栈道边缘四仰八叉地往下面的水渊垂直坠下。
荧站在边上，仅仅思考了一瞬就放弃了用元素力救蛙的想法。
算了，一个青蛙而已，就算放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