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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虹被林虞和虞妙莲一起劝，才敢拿起筷子吃东西，但也不敢去碰那个肉丸子，只夹了几根蒜薹，草草喝了一碗饭就说自己饱了。
“你这胃口还不如我呢！”林虞见他这样小心谨慎，叹了口气把肉丸子夹了一半分给他，“只管吃，我又不是你妈，不会为了两口肉打你。”
她都给夹到碗里里，小云虹也不好意思再夹出来，只好一口扒进嘴里。
虞妙莲收拾收拾去给林建安送饭，林虞便领着小云虹出门乘凉，恰好看到林三爷爷家敞着门，能一眼就看到堂屋里烧纸钱的情景。
林虞不禁站住了脚，定定看着这一幕。
小云虹不明白她在看什么，但也立刻跟着看过去。
林虞看着背一下子佝偻了的林三爷爷，叹息一声对小云虹说：“你还记得晓亮叔吗，林三爷爷家的晓亮叔。”
小云虹点点头，他当然记得，每一个从他母亲手里解救过他的人，他都记得。
“晓亮叔没了。”林虞再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明白为什么人们总喜欢用“没”来代替“死”这个字。
把那么恐怖阴森的字眼，加诸于如此明媚清澈的人身上，实在是一种莫大的残忍。
小云虹怔住，不明白看起来那么健康的晓亮叔会死。
“他是为了救人没的，你看没看新闻，说南方发洪水了，他在洪水里救人，把人救下来了，自己却没了。”
林虞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只觉得很不可思议。
原本在新闻里报道的那一场洪水与她毫无关系，与这整个村庄毫无关系，但现在，却有了联系。
它不再是一幕只能从电视里看到的无关痛痒的画面，它切实地给这个村庄带来了疼痛。
它带走了让村子那么骄傲的一个年轻人。
然而大家都是在事情发生后才会疼的，像晓亮叔他们，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之前，就决定要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去援救灾区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小云虹愣愣地看着林虞的侧脸，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她眼中满是迷茫。
“姐……”他慢慢开口，“我得先回家了。”
赵发夫妻两个快回来了，要是发现他四处乱走，又将是一顿责骂。
虽然在林虞半真半假的威胁下，赵发婶不敢再随意打孩子，但家长对孩子总是有许多冷暴力的法子，想要自己的孩子过不舒服，那可太容易了。
林虞把小云虹送到家门口，又缓缓踱步回来，一路仍在思考这件事情。
当天晚上的碎碎念，妈妈就和爸爸聊了这件事。
“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孩子，退伍回来接着念书，在城里买个房子住下，把爹妈接过去，一辈子就这么平平安安了，偏生出了这种事……”
林建安在这方面倒是比较豁达：“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也都是定好了的。你晚间去看他们老两口，觉得他们精神头怎么样？”
“就说不大好呢，三叔那背都佝偻下去了，三婶头发都白了几根。”虞妙莲说到这里，更加可惜，“我看他俩还不到五十呢，前两天一块儿乘凉，还说要趁着能干的时候赶紧下矿去，给儿子攒点儿娶媳妇的钱，今天去看啊，半点儿心气都没了。”
林建安也无可奈何：“就这么一个儿子嘛，猛不丁没了，肯定受不住。明天去帮他们做饽饽吧，他们家也没什么人了，远亲不如近邻的。”
“我哪儿脱得开身呐，再说了我才多大年纪，三婶见了我有什么能说的，我把你妈叫来帮忙做吧。”
虞妙莲这个提议让林建安止不住笑：“我妈耳朵聋成那样了，还能替人家排忧解难啊？”
“小看你妈了不是，你妈那是耳聋心不聋！”虞妙莲强硬道，“好了，这是你别管了，我来安排。你就等着这月工资发下来，挪出二三十做个份子钱好了。”
林虞听着父母的碎碎念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果然妈妈就把奶奶给请了过来，让她领着奶奶去林三奶奶家帮着做饽饽。
北方人主要是吃面食，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做白面枣饽饽，家里有丧事要烧七日是也要做饽饽，但这时候就不能做枣饽饽了，要做毫无花哨的白面饽饽。
说到这个，林虞非常不解，没有大枣黑豆点缀的饽饽，究竟和馒头有什么区别。
她当然不会蠢到把这种话问出口，一直安安静静地在一旁打下手，看着林三奶奶和奶奶分别坐在面板两头肉面。
林三爷爷正在院子里劈柴，准备着一会儿烧火用。
林虞只能做一些递水递面的杂活儿，趁机打量了一下林三爷爷家。
林三爷爷家并不像虞向文家那样新装修过，看着簇新铮亮，柜子和床单、供桌都很久，但也是糊了天花板和地板的，整体看起来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殷实。
院子里摆了几盆仙人掌，围栏里养了两头猪，都在哼哧吭哧地叫。
堂屋比林虞家要宽敞很多，但东西两边的卧室就小许多，供桌横在堂屋里，就像姥姥家供奉着太姥姥的牌位与照片一样，这里也摆放着晓亮叔的牌位和照片。
太姥姥的牌位上写着“虞门茹氏”，晓亮叔的牌位上却写着“林氏晓亮”。
太姥姥的黑白照片虽然是生前照的，却能看出来已经没多少生机。
而晓亮叔的黑白照片，却好像是把他生活中的某一个片段凝固了起来，就这样永恒地定格在照片里，只看照片，很难想象它是一个已逝之人遗留下来的。
无论是谁看了，都觉得这个人应该还是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世界上才对。
林虞比较着两个牌位、两张照片的不同，心中酸涩难言。
无论是怎样一种情形，死亡都是叫人难以接受的。
她舀了一瓢水送到林三奶奶跟前，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向外一看，居然是小舅舅过来了。
林三爷爷放下斧头，把他请进来，陈萧看见林虞在这儿，也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