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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殿试的名次并不是很好,没能留在翰林院,只外派出来,得了个杭州附近的无名小城的替补县令的官职。可这再怎么说,也是朝廷认证过的女官,更是她本人的真才学识啊!”
林红的这番话,得到了不少对当年旧事还有印象的人纷纷点头作证,说的确有这么一回事,那位和林氏先祖只差一个字的林玉小姑娘确实有才。
然而这番夸赞的话语并没能让林红的脸上露出多少欢喜的神色来,取而代之的,是她那愈发嘶哑沉痛的声音:
“可林东这人……他为了给自己凑政绩,为了让当今圣上看见在他这个贤明县令的治理下,杭州民风何等淳朴和乐,他竟然瞒着我们全家,去给我妹妹强行找了个没什么真本事的落第学子当丈夫!”
“这林东可是杭州县令,他亲自来做媒,谁敢不答应?我一开始倒是想不答应的,可还没说上几句话,他就叫人来把我的手给打断了,还说如果我妹妹不嫁人,接下来断的,可就不是我的手了。”
说着说着,林红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抬起头来,将刀锋也似的目光逼向那被悬吊在全城百姓面前公开处刑的一坨烂肉,怒道:
“我妹妹分明一身本事,怎么受得了这种委屈?于是当晚,她就拉着强行许配给她的那落第学子一同投了西湖,还给我们留下了一封血书,要我们等到能管事的巡查官员来,再将林东为了给自己请功,甚至不惜威逼女官、逼出人命的事情告上去!”
“她说,这绝对不是殉情,也不是为了什么贞洁,只是觉得这官风、这朝廷,从上到下都烂透了,没一个正经的。她殉的是文人气节,是一国清风!”
她说话间,颤抖着用那只完好的左手,从贴身的里衣里掏出一封血书来,高高举起,递给秦姝,哽咽道:
“只可惜我们等了一年又一年,最终等来的,不是什么巡查官员,而是秦君……也幸好来的是秦君,否则还真没人能去管他。”
秦姝郑重接过这封血书,轻轻打开,发现上面的字迹已经在岁月磨灭下变成了黯淡的枯褐色,可即便如此,隐藏在其中的感情也不能被削减半分:
果然如林红所说的那样,她这个英年早逝的妹妹,半点没有在遗书中感慨自己“遇人不淑”,说自己“怀才不遇”,只说,阿姊,我进京赶考的时候,靠给寺庙抄写经文,攒了二十两白银下来,藏在后院大树下埋着的罐子里了,你且拿去,好生照顾父母。
只恨不在太平盛世,只恨生在皇朝末年。
林红见秦姝半晌没说话,还以为秦姝是在怀疑自己呢,急得只恨不能一头撞死自证清白:
“秦君在上,千万明鉴!我愿指皇天后土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叫我不得好死!”
然而林红没有注意到的是,秦姝根本就不是在质疑她,而是在凝视着她残缺的右手:
太虚幻境里的钟情大士,也画得一手好画;痴梦仙姑更是写得一手好本子,在全三十三重天中颇受欢迎。我面前的这位凡人女子,和她们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着不可跨越的仙凡之别,可真要认真论起来,她们都是一样的。
她们都是我的左右手,是能和我一起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同伴,是我的引路人,是我的辅佐者。我们相互引导,相互帮助;才能彼此成就,除旧迎新。
于是林红话音刚一落定,秦姝便运起法诀一弹指,对林红温声道:
“好姑娘,你且看看你手罢。”
林红闻言,立时觉得手腕上一股热流飞速掠过,那只僵硬麻木了多年的残肢,在秦姝这一言过后,竟有枯木返春、铁木开花的感觉!
她难以置信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定睛望去时,只觉今日似真似假,不知何年何月,仿佛周围的无数人影都淡去了,此时此刻,她只能看得到自己完好无缺的右手:
……是的,没错,这是她的手。是她那还没被打断时,能一日绘图百张,全杭州闻名的丹青妙手!
一时间,周围无数人都注意到了林红身上发生的变化。喧哗声一瞬间爆发开来,颇有要将这初升的太阳都摇落下来的势头:
“林娘子,你的手好全了!”
“这……果然是秦君,如此和善又心细,我就知道秦君一定会帮助林娘子的。”
“秦君今日来,果然是要救杭州城,要救咱们这些老百姓的哪!”
在周围人们争先恐后的道贺声和赞美声中,林红沉默了半天,这才缓缓抬手,用完好无损的两只手捂住了自己憔悴的面容,在秦姝温和平静的目光中潸然泪下,喜极而泣得不能言语,又觉心中悲凉涌现,思绪百转千回,苦甜交加。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林红只觉心中有一千句一万句的言语,想说给这能聆听民间疾苦的神仙听:
昔年她为了供妹妹林玉上学,曾画过千千万万张玄衣女子的画像;于是如今,这位仙人便果然听到了她的痛苦,下凡拯救她来了。
然而这还没完。待林红的双手好全后,秦姝又弹了弹指;下一秒,林东便感觉到,原本紧紧压制着自己的那种窒息感与疼痛感便倏忽消失了,同时从地面上遥遥传来玄衣女子的问话声:
“杭州县令林东,你且答来,林红林玉两姐妹之事果然如此么?”
林东原本还想狡辩的来着,然而他惊惧交加地发现,在神灵的威势之下,他竟半句谎话也说不出,只能说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那林玉的成绩本来就不好,可见女官不如男官……既如此,还叫她去做官干什么?就该让贤妻良母们回归家庭做表率,让男人们去官场上拼杀才对!”
秦姝嗤笑一声,替气得涨红了脸、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合适的词来骂人的林红冷声反驳道:
“别拿这些幌子来骗人了。”
“这几十年来,女官要向上走的隐形台阶在不断提升,上面只给她们留出了‘贤妻良母’的下行路;反而是你们男人,要借着和当今皇帝同为男人的优势,被徇私着包庇着,从那顺顺溜溜的通天大道一路美滋滋地往上偷跑呢。”
“照你这么说,那分明就该是男人回家去主持中馈才对,因为需要降低门槛才能进官场的你们是弱者!”
这番话说得半点脏字也不带,落在向来自视甚高的林东这种男人身上,却比活活剥了他的皮都痛苦,连带周围不少人的脸都火辣辣的:
因为这番话,是从一个让人完全无法反驳的、占据了绝对优势和制高点的女性口中说出来的。
可他们敢反驳吗?不敢,因为没人想冒犯神仙,丢掉小命。
所以以林东为首的这些人,便是心中有十二万个不服,也只能老老实实闭嘴,乖乖地听着,就像他们从来都要求别的女性要这样做‘以示贤惠’一样;而眼下,这份枷锁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落回他们自己身上了:
报应啊,真是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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