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缙云回去后便直接在屋外落了层结界，锁了门窗，专心闭关。
她盘腿坐在床上，拢着两层棉被，依然冷得唇色发青，可额前和脖颈上却满是豆大的汗珠，黏糊糊地沾湿了她凌乱的发。
若是这黑气在体外，那她捏个净化咒就能把他们消解掉，虽然要花些时间，但不至于身上有恙。
若进了体内的黑气只是普通怨气，那她灵力运转两周也能把它们带出来，顺便净化彻底。
可这怨气生于碎魂夺灵，积怨极重，霸道无比，右手的封印咒一解，便在她体内乱窜，将经脉冲撞得七零八落。
商予今说的没错，她得大病一月，脱去一层皮才能恢复过来。
但这没什么，又不是第一次。
她凝着神，与体内横冲直撞的怨气推拉相抗，一点一点将它们从经脉之中刮下，再抽离出来。一层淡淡的白光笼住了周身，把逼出体外的怨气化为无痕。
说来奇怪，这黑气撞入她体内时过于凶猛没察觉，如今静下心来却发觉其中竟然夹杂着一点熟悉的气息，可这股熟悉究竟来自哪里，她却说不上来。
一个月说长不长，眨眼也就过去了。
当缙云将最后一缕怨气消解干净后，已经虚脱得没了力气，身子一歪便陷进了被团里。
身上的冷意还没退去，衣服和头发湿了又干，变得冰冷生硬，可她都管不上了。
身上没有一处不是酸疼僵沉，连眼皮都抬不起来，脑袋昏得厉害，意识仿佛飘在云层之上，耳边嗡嗡作响，口中唾液黏重，一阵阵全是恶心的感觉，但她一个月来滴水未进，肚子里压根就没有能吐的东西。
她便任由自己那么瘫着，没多久就入了梦境。
梦里，身上也一样冰冷难受，耳边的风声带着哭喊和哀鸣，鼻息之间尽是血腥味和死尸气。
有冰凉的水滴在她脸上，一下一下，那么清晰。
她挣扎着睁开眼，一张暴毙而亡的脸近在咫尺，涣散无神的瞳孔睁得老大，五官尽是血肉模糊，血便从那脑袋上破开的洞滴下，落在她的脸上。
她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嗓子已经哑得叫不出声了，嘴唇干裂得厉害，她想喝水。
又躺了一会儿，她终于找回了一点知觉，动了动手指，艰难地挪动着身体，伸着脖子将嘴凑到那血滴落的地方。
一股腥臭味在嘴中蔓延开，从此成了她记忆中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印象。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深秋，北冥阴鬼进犯中洲，将北境边上的十三个村镇屠杀殆尽，挖了十三个乱尸坑，扔进了无数碎尸残骸。
缙云被她娘死死护在怀里，就这么跟着一堆尸身被扔了下来，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她在坑里躺了好久，日夜听着鬼哭狼嚎，夹着念念叨叨的人声，她听不清楚。刺骨凉意钻得她浑身都疼，意识迷迷糊糊的，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本该那么死了的，可她不知怎的没死成。寒意淡了之后，她找回了一点力气，摸索着从坑里一点点爬了出去。
阴鬼已经撤退了，而且走得匆忙，没将尸坑掩上，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烧过的焦黑。
她在附近的山里躲了两个多月才敢回来，可那时坑已经不见了，遍地黄沙，插满神幡。
她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缙云知道自己在做梦，那是她小时候的事。
自打那之后没多久，她便被人掳了去，放在一个人妖相残的地方。她活下来了，组织的人便来迎她，她也成为了他们中的一个，常年累月干着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梦境一转，她正在执行任务，去临崖阁盗一颗红珠。他们已经得手了，眼下正在撤退。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道袭来，撞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粉碎，眼前一黑，登时就昏死过去。
闭眼前的一霎，她看到一抹青袍的影子，袍底绣了银色的卷纹。
意识在回笼，缙云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睁了下眼又合上。脑袋还有些沉，躺太久了身上僵得不行。
她在床上赖了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
这是哪儿？
屋子不大，很干净，除了她躺着的床，只有一张桌子和挤在桌下的四个圆凳。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色里衣，拥着一床软和的被子，虽然有些虚弱无力，但并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我不是在执行任务吗？那一抹青袍的影子在她脑海晃过，她知道自己失败了。这是没死成？还是已经投胎了？
有一扇窗半开着，时而漏进来几缕风，有些凉，但阳光正好，洒进来一大片，明亮亮的，却不蛰人，与微凉的风相衬，反倒显得柔暖。
缙云下了床，慢慢踱到窗前。
满眼的松涛在风中起伏，闪烁着粼粼日光，连风都带着松香，裹得人有些迷离。松涛的尽头，依稀可见一片屋顶瓦檐，安静地窝在一处山坳中。
有多久没见过这种温和的日子了。
缙云将整个窗打开，手肘撑在窗台上，闭了眼，仰着头，任由阳光和风打在她身上，贪恋地挽留那一刻岁月静好。
“你醒啦？”
缙云受了惊，回身时撞到了窗板，它此刻正呼啦呼啦地前后晃着。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站在门口，头上的双环髻别了两朵花，黄白相间更衬得她满脸朝气。她一手提了食盒，一手推着门，正对着缙云笑。
“我叫山青。先生说你这两天会醒，可真是一点不差的。”山青进了屋，将食盒放在桌上，往外摆着青色的瓷碗。
“先生？”缙云远远地站着没动。
山青：“嗯，玉林先生，是他抱了你回来的，你当时全身都是血，可吓人了。我给你带了水、粥和药，你躺了大半个月了，该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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