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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和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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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了拍高伊人没说话,转过身悄悄擦干了眼泪。

“姐姐,万一我要离开了,妈妈的往后余生,可能就需要你陪伴。她没有陪你长大,我却要求你陪她到老,这有点过分,但是她真的是一个好妈妈,你慢慢会感受到有这样的一个妈妈是幸福的。”高伊人特别真诚地看着我说,对于她来说,谈论死生好像唠家常,而我已经管不住自己的眼泪。

“不要胡思乱想,你会好起来的。”我边安慰她,边用手擦眼泪,自从母亲去世后我特别爱哭,高伊人的话让我觉得人生无常,又想起突然离世的母亲。

高伊人从床边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我,她脸色平静如常。

“姐姐,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如果生命定格在17岁,那么我就有十七年活在爱和关怀中,真的很感激亲人们给予我的一切。可能我走后最痛苦的是他们,幸亏有你,”她无力地握着我的手说,“你的出现可能会分散他们失去我的痛苦,让他们尽快走出来。同时你很快也会感受到他们的爱和温暖,像我曾经感受到的那样。”

身后有抽泣声,是沈碧云,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沈碧云过来搂住躺着的高伊人说:“不要胡思乱想,你得的又不是绝症,会治好的。”

“妈妈,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骗我,我自己也查了大量资料,我这种急性非淋巴细胞性白血病通过化疗只能缓解,生存期不会很长的,而做骨髓移植合适的配型很难等到,旁边病床的一个阿姨前几天不是刚刚离开吗?没什么的,生老病死,是生命的常态。”高伊人是做了多充足的心理准备,才能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

“你还年轻,和她不一样,你一定可以治愈的。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了,尤其不要让爷爷奶奶听见。”沈碧云擦干眼泪安顿着高伊人,又回头对我说,“眉黛,饭吃了一半,快凉了,让伊人自己休息一会,你先吃饭。”

我本来觉得另一只鞋子马上要落地了,但最终没有落下来,此刻我自己都有点想主动提出来去和高伊人做配型了,但看着她们母女情深,想到自己终究是被遗弃的,就什么也没说。

吃完饭,高云天主动提出洗碗。我觉得中午老人们要休息,就告辞要离开。

沈碧云说:“等等我换了衣服送你。”

“不用,我坐公交回去就可以。”说着一摸兜里,出来忘了戴口罩。

疫情期间,坐公交车必须佩戴口罩,扫码或者登记乘车。

“让小云送你吧,坐公交去你家那儿还得倒车。”尹红宇说。

说话间,沈碧云已经换好了衣服,还是昨天那身灰色的休闲服,她显然胖过又瘦了下来,衣服松松垮垮的,但穿在她身上很好看。

“小云又瘦了,你得好好吃饭,攒够力气才能陪伊人治病,不要每天瞎担心,搞坏了身体。”尹红宇唠叨着。

“知道了,妈,我一会就回来。您和我爸的药有没有了,没有我拐个弯再去买点。”

“暂时还有,你快忙吧。”高建国摆摆手说。

我在换鞋前去和高伊人再见,她脸朝着墙,胳膊环过来抱着头,听见动静转过身,头上有汗珠。

“伊人,我先走了。”我晃了晃她送我的书说。

“嗯……慢点。”她皱着眉头说。

沈碧云探进来头问:“又头疼了”

“没事,妈妈,我已经吃了止痛片……睡着就好了。”高伊人有气无力地回答,她极力想掩饰自己的痛苦,无奈痛到无法掩饰。

沈碧云还是开着她的大众途观,这次我坐在副驾上。

“高伊人经常这样吗?”

“嗯,化疗完之后会出现恶心、呕吐、头痛等一系列症状,人越来越无力,这个孩子从小就懂事,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就自己咬牙坚持着。”沈碧云发动了车。

想说给高伊人做配型的话在我嘴边打转,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以后能常来常往吗?你一个人生活也需要人照顾。”沈碧云眼睛看着前面的路问。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思路,我不回答。

车在继续行进,我俩都沉默了一会。沈碧云接着说:“你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最近我想了很多,不是生活在大城市幸福感就强,也不是出国读个书就真能长见识,不是学历越高就越懂得生活——你也许是对的。”沈碧云边说话边把车开得很慢,后面有人发出了催促的鸣笛声。

“要是当年我回到小县城去做个老师,结婚生子,日子原本也可以平静而幸福;结果为了摆脱自己生长的地方,二十多年来背负着不能言说的痛和负疚感生活,我并没有因为换了个地方就更幸福。”沈碧云看了我一眼,挤出一丝笑,接着说:

“我现在感到最欣慰的是你能健康成长,所以特别感谢你的母亲,无论如何,她永远都是你真正的母亲,我从不奢望能够取代她,只是希望可以代她更好地照顾你。你以后也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真的!”

我还是省略了称谓和她对话:“高伊人需要我去做骨髓配型吗?”可能感动于她对母亲的盛赞,我心软了。

车到了目的地,她踩住刹车看着我说:“高伊人的爷爷奶奶不让你去做配型。”

“为什么?”

“他们说一定可以等到合适的配型,如果让你去我们以后更没法相处了,如果为了一个女儿让另一个女儿不断做出牺牲,我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你最初找我不是为了给高伊人找合适的配型吗?”

“那不一样。在见到你之前,我对你负疚也好,思念也罢,都是隐约的,没有具体对象;多见你一次,我就多一分内疚,我甚至痛恨于自己当初的决定,既然能生下来为什么不能好好安顿你,就那么草率地把你遗弃了,这种心情你可能永远无法理解。”她哭着说。

我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自己内心的冰在一点点化去,化成的水顺着脸颊流下来,越来越多,我这心里的冰块得有多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