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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坝之上一片死静,只有河水汹涌拍打大坝的声音在回荡。
“怎么了,不信啊?你不信你自己回头屡屡呗,自从你参加迎龙王开始,是不是每年第一朵金芍药都是给了你?别说你舞艺超群啊,我可见过你跳舞,春三郎跳的可是比你好多了。你擅长点茶,所以第二轮就比点茶,哎呦呦,你说怎么这么巧呢,这么多年也不带换一下的,就可着你擅长的使劲比,你不想参加比赛了,她说什么了?是不是马上就点头同意了?你自己想想,都多少年了,有谁和你似的,想嘛来嘛啊?真是笑死我了,还一本正经的说自己一视同仁,我呸!到最后南歌子的玉扣还不是交给了你?她是装傻,明明说自己公平却给你背地里使劲,而你是真傻,守则自己外婆硬是不知道。”
流萍笑的痛快极了,而红豆的身子却微微摇晃起来,黎小五赶紧一把扶住。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大坝上响起了这一段小曲,流萍轻轻的哼唱着。
“你胡说……”红豆的声音里透露出茫然的无措。
“我胡说?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就住在你家隔壁,你娘和我关系好着呢,她什么都告诉我了。你外婆是被前皇朱笔御批过的天下第一美人,自然心里住不下一个小城,她生下你娘以后,狠心将她丢给了自己的姐姐就离开了。本来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结果却在你娘十岁那一年遇到了战乱,新朝旧代的更迭让她们在几年里流连失所没了联系,你娘她们一路要饭乞讨一路找着你外婆的踪迹,没想到在路上姨母姨父双双离世,只她一人孤身流浪,直到遇到你父亲。”说到这里的时候,黎小五感觉自己怀中的红豆挣扎着一动,流萍笑了笑说:“你想知道你父亲是谁?可惜,连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都是命?你外婆从没说过孩子的父亲是谁,到了你,又是一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我遇到你娘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人独自带着你靠给人打零工生存了。此时距离她们母女分别已经快有二十年了,两人本就记不清彼此的相貌,更无相认一说,还是你,帮她们相认。”
红豆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流萍。
“那一年谷雨,你闹着要喝谷雨茶,你娘连下一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去哪里买茶叶?她是不是采下了柳叶柳叶给你点茶?”流萍嘴角高高翘起:“你当这柳叶茶是她自己发明的?这是她娘家的秘方,南歌子那天正好是龙王,被高高抬着巡街,接受百家谷雨茶,你娘那一盏谷雨茶如此特殊又是如此熟悉,她怎能认不出来?”
“一个是亚城的龙王,掌握了无数人的生生死死,一个是连饭都吃不上的女人,连自己的生死都做不了主,真是讽刺,真是有趣。你外婆想让她带着你去投奔自己,她偏偏不想让你在那青楼里长大,硬是不去,最后活活病死,她生病的时候,你外婆可有前去一看?她死了以后南歌子可有伸手一帮?就连你娘留下的不让你进青楼的遗言不是照样违背了吗。你看看,这就是你的亲外婆,这就是发誓一视同仁的南歌子!于私于公她都是一个骗子,一个最大的骗子!”
雨已经停了很久了,天边依稀出现了一线白光,不是天要亮了,而是一道从上游冲下来的洪峰。红豆浑身冰凉,黎小五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淋了雨的缘故。丽萍抬头活动了一下脖子,看了看天色,快到子时了,风雨月转过头冲着二人说道:“小五,你先带红豆走,剩下的事情你管不了了。”
黎小五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留下来给风雨月添乱都不够,拖着红豆就向后走去。就在她一转身的瞬间,她突然发现红豆背后竟然一直藏了一个人,那人借着夜色,又穿着一身黑衣,紧紧贴着红豆蹲在地上,红豆一身孝服在黑暗中亮的扎眼,反而让她身下躲藏着的黑色更加隐蔽,饶是流萍眼力一流也没有看到。在他冲出来的前一刻,风雨月已经挺剑而上,虽然她的功夫是流萍所教,但是胜在年轻,流萍又是捉司马珏又是击打官兵,在暴雨中又站了许久,并且也没想到风雨月真的敢和自己动手,手里还拽这个累赘的司马珏,猛的一动已经落后了风雨月半拍,手中牵着司马珏的链子不由得一松,风雨月的剑直奔流萍的面孔而去,流萍后退一步抬剑格挡,向风雨月的肩膀刺去,没想到风雨月却是不躲不避,生生让剑穿透了自己的肩膀,只硬是靠着拉进这一点距离一把拽住流萍手中的锁链,向身后一拽,流萍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她抢了去,重新抓住锁链向自己这边拉扯,只是手中的剑卡在了风雨月的肩头一时拔不出来,风雨月咬着牙左手拉着铁链,右手又是一间向两人所拉扯的铁链中间劈去,铁链已经被拉扯的笔直,流萍为了方便行动,所选择的又是一条极为细的铁链,这一扯一拽又一劈之下,铁链顿时从中间断开,司马珏在刚才两人动手之前就睁开了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身上的铁链,此时见铁链一断立马向黎小五的方向冲,却浑身捆绑的结实,一头向地上扎了下去。
两人过招都在一瞬之间,此时那个黑色的身影才刚刚来到司马珏身边,不待司马珏摔到地上,将他往自己肩上一扛转身就跑。流萍哪能允许到了嘴边的肉,避开风雨月就想上前,风雨月身子一挡:“你究竟是不是我娘?”
此时此刻,流萍哪还有心情管这些,虽然手中已经无剑,冷哼一声对着风雨月迎面刺来的利刃拍去,两掌夹击之下,那利刃生生被拍断一截,风雨月也被这力道击的后退一步,但是马上又握着断剑向前:“我娘究竟是谁?”流萍冷笑一声,口中说着“找死”一掌向风雨月胸口上拍去,风雨月双臂一挡,却直直被拍飞了几步远,落在了大坝的边缘,堪堪没有掉进水中。
早在司马珏一脱身的时候,司马家以及府衙的官兵就一齐冲了过来,只不过他们退的实在太远,从林子里往这边赶还不等跑到大坝跟前,风雨月已经被流萍一掌拍了出去,黎小五和红豆此时还没有走下大坝,那男人背着司马珏虽然快步极飞,但是毕竟背上扛了一个大男人,还不如黎小五二人走的远,距离流萍也只不过几步的距离,流萍一个跳跃便追了上来,又是一掌拍在了那黑衣人的背上,那黑衣人痛的一抬头,脸上的黑布被扯了下来,虽是痛的面孔变形,却依旧紧紧抱着身上的司马珏,两人加在一起的重量抗不过流萍的一掌,一起被横着打飞出去,此时黎小五才终于在风雨月撕心的痛呼中看清了那人的脸庞:是箫乐师。
两个人似乎在空中飞了很久,在众人终于围过来的骚动以及流萍的仰天大笑中,两个人一起落进了汹涌的水中,许久,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样,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静静的等着,等着一声巨响,等着洪水如猛兽一般涌出。那一线白色的浪潮终于到了脚下,狠狠的拍在大坝之上,黎小五感觉自己脚下似乎晃动了几下,身子一软失去了重心,和红豆一起跌倒在了大坝上面。巨大的水浪惊天动地般的袭来,击碎成万千水花又重新砸了下来,黎小五被砸的脸颊生疼,只感觉自己的脑壳都“砰砰”作响,她一时睁不开眼,趴伏在大坝之上。等这一阵狂风暴雨一般的浪潮终于过去以后,黎小五勉强抬起头,在细碎的水沫飞扬中眯起眼睛。
显然刚才大坝上所有的人都被这一个浪头拍在了地上,第一个挣扎着站起来的是风雨月,她一步三晃满脸苍白的走到大坝前,水浪拍打着两侧的堤岸汹涌而去,任谁被这样冲击而去也不会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风雨月沉默的看着浪水翻滚,许久没有动,在黎小五挣扎着站起身时,她才忽然苏醒一般,用力将手中的断剑插在大坝之上,低下头对黎小五一笑:“你相信誓言吗?我相信。”说完不等几人有所反应,直接跳进了洪水之中,那白色的身影起伏了几下就再也不见了。
一拥而上的官兵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把流萍按在了地上,因为她几乎没有挣扎,只是不相信自己眼睛一样看着完好无损的大坝。一个官兵走过来,黎小五认出,正是一开始要赶自己走的那个小兵,他又伸出手要驱赶黎小五离开,只是突然一个趔趄突然拌了一下,他皱着眉头在地上拉起一根铁链:“好好的大坝,怎么上面还有绊马索?”
黎小五看了半晌,突然明白了过来,扑上去使劲的向上拉拽着,一扯之下才发觉这铁链入手极沉,根本不是她一人所能拽的动,她赶紧呼唤周围的官兵,一群官兵围了上来,几下就在水中拉起了已经昏迷不醒的司马珏,以及死死抱着司马珏的箫乐师。原来司马珏身上确实绑了一条极细的锁链,是流萍为了控制他所捆,而在他的右脚脚踝处,还有一根粗链条,链条的另一端紧紧的拴在大坝上一个凸起的石块之上,想来这一根才是防止司马珏被大水冲走的主要链条,当时天色极黑,一行人没有一个注意得到,而司马珏一直被堵着嘴,几次发出的呜咽之声也没有被箫乐师所理解,而司马珏身上各种链条锁的横七竖八,一动就浑身咣当乱响,所以哪怕是脚腕处还有一根锁链,也没有被察觉到。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司马珏放在地上,司马珏满脸苍白,已经昏过去了很久,司马家的府兵赶紧围了上去。箫乐师吐着水艰难的爬起来,那一口口水中混合着血液的味道,他张开手心,一枚手指大小的红色露了出来:“我把把手拉掉了,我成功了,月儿,我……”他茫然的四下张望着,像是一个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月儿呢”他茫然的从几人身边来回走着,看着黎小五正将不知是打击太大还是被水浪拍打过审亦或是饿了太久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红豆往自己肩膀上扛。
“她跳下去了,”在黎小五出声阻止之前,流萍已经笑着说,她被几个男人捆的结结实实,外着脸看着箫乐师:“你不是爱她吗,你不是和她发誓生生世世在一起吗,她跳下去了,你怎么不跳?”
箫乐师走到风雨月的剑前,伸手摸了摸那剑上已经湿透了的红色穗子,私下茫然的转了一圈,众人纷纷回避着他的目光,他只得像是求助一样看向黎小五:“月儿……真的已经……”
黎小五不想骗他,艰难的点了点头:“但是,你先不要冲动,或许她也扯住了什么东西呢,对不对,就像她以为你死了,可是你并没有啊……”
箫乐师点了点头:“谢谢你,你是个好人。”说完竟没有丝毫的犹豫,尽力向前一跃,也消失在了洪水之中。第二轮洪峰恰恰赶到,虽然已经没有第一波那样撕裂天地一般的气势,但是依旧将大坝上的众人再次拍打在地,黎小五刚喊出口的“救人”在这惊天动地的水花声响中几乎无法分辨,几个看到箫乐师跳水一幕的官兵刚向前冲了几步,也纷纷被砸倒在地。
黎小五身上拖着一个软软的红豆,等洪峰已过,几个人再次艰难爬起来,水面已经再也没有了那个黑色的身影,只有那把断剑,依旧静静的插在大坝之上。肆虐的洪水收下了这一对男女,又高歌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