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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归嘀嘀咕咕说了一路,与人前寡言少语的褚医生判若两人,跟他丰富的巡诊过程相比,贺岱岳的日常十分平淡,做饭、吃饭、喂鸡、养猫、照顾母亲、想褚归。
贺岱岳的“想你”说得直白而坦荡,他在褚归面前从来不吝啬于感情的表达,身体要做、嘴上要说,谁扛得住?
反正褚归很受用,他手上微微用力,仰头亲在贺岱岳的下巴上,硬戳戳的胡茬扎在嘴上麻麻痒痒,褚归抿了抿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贺岱岳——我也想你。
贺岱岳当即绷不住了,侧身按着褚归的后脑勺凶狠地亲了过去,他原本担心光天化日的褚归不喜欢,憋着等到家,谁料褚归主动惹他。
褚归舌根发酸,被贺岱岳亲得缺氧,好不容易重获自由,他抵着贺岱岳的肩用力呼吸,下垂的视线略过某处,耳根顿时烧了起来。
二十几岁的贺岱岳真是经不起半点刺激,跟太阳暴晒了干柴火棍似的,一挨火星子就冒烟。
即将抵达村口,远处田间地头的人影逐渐出现在视野范围,二人默契松手,一前一后进了村。
“褚医生回来啦!”田埂上的人欣喜地打着招呼,大嗓门惊动了其他人,问候的声音此起彼伏,褚归一一答应了,心情前所未有的松快。
“褚医生,我身上有点不舒服,明天能去卫生所找你看看吗?”
说话的人离褚归约莫十来米,脸上的气色蜡黄蜡黄的,褚归作势欲往他那边去,生病的事哪能拖的:“哪不舒服?”
“哎!”对方受宠若惊,“褚医生我不着急,你巡诊辛苦了,赶紧回去好生休息。”
说话间褚归到了跟前,让对方伸手,他神情自若地将手指搭上沾了泥的脉门,接着瞅了眼舌苔:“缺油水缺狠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褚归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村里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营养不良的毛病。像贺岱岳那样天天做肉在村里绝无仅有,普通人家一个月能沾荤腥的次数基本不超过一只手,吃最差的伙食干最重的活,时间长了必然生病。
全是穷闹的,没办法,这不是喝中药能解决的,学医救不了穷,褚归爱莫能助。
得亏贺岱岳家独门独户,否则肉香飘到别人屋里,一次两次倒罢了,多了肯定惹人眼红。大人拉不下脸,小孩若是上门来讨,他们给是不给?
褚归并非圣人,非亲非故的,他为何要接济他人?况且困山村几百号人,缺油水的何止一户,他掏空家底也接济不过来。
叹息着到了家,蹲在潘中菊脚边的天麻警惕地瞅着褚归,九天未见,小猫猫长大了不少,但脑袋容量仍旧有限,褚归给它的感觉陌生而熟悉,踟蹰的模样逗得褚归发笑。
他唤了声天麻,小东西从犄角旮旯中扒拉出了与褚归相关的记忆,喵喵叫着朝褚归本来,绕着褚归贴啊蹭的,黏糊糊的像块牛皮糖。
“当归回来了,累不累,快坐着。”潘中菊抓住模糊的轮廓,拉着褚归坐下,“瘦了。”
这话真全是主观情绪,她未曾见过褚归,从何判断胖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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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归瞪了贺岱岳一眼:“伯母,岱岳骗你的,我没瘦。你眼睛大概能看见多少了?”
褚归伸手在潘中菊眼前晃了晃,发现她的视线会随手掌转动,但无法辨认褚归具体伸了几根手指。替潘中菊把了脉,褚归掌握了她的恢复程度。
“怎么样?”贺岱岳递上装了糖水的搪瓷杯,用筷子搅过的水面泛着旋涡,褚归喝了一口,齁甜。照贺岱岳放糖的量,他迟早甜透了。
“伯母恢复得很好,继续保持有望完全复明。”褚归咽下齁甜的糖水,搪瓷杯送到贺岱岳嘴边倾斜,示意他自己尝尝。
贺岱岳仰头往后躲,他专门给褚归冲的,然而倾斜的水面触碰到了杯沿,贺岱岳不得不张开了嘴。
糖放太多了,贺岱岳默默接了杯子,一杯兑两杯。后脚蹲在地上的天麻跃跃欲试,滕地跳到褚归腿上,调整位置美美地蜷成团。褚归挠了挠它的下巴,耳中全是天麻的胡噜声。
浑身的疲惫消散在了天麻柔软的绒毛中,褚归靠着椅背突然不想动弹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贺岱岳先给褚归烧了锅洗澡水,让他洗了澡到床上睡会儿。趁烧水的间隙,贺岱岳将褚归换下的筒靴拿到水井旁刷了。
褚归拎着天麻的后颈将它放到地上,无视天麻嗲着嗓子的猫猫叫,随贺岱岳去到外面。刚进院子时褚归注意到水井周围的地翻过了,留出一块石头铺的打水区域。
翻过的地边缘插了小腿高的竹篱,地里空荡荡的,不知是没种还是撒了种子尚未发芽。
“葡萄苗我找到了,等过几天凉快了我去剪一段种上,到时候长高了搭个架子,让它往水井顶上爬,左右再各栽一根桃子和枇杷。”贺岱岳指着两边向褚归讲他的规划,前面有桃子、枇杷、葡萄,后面种橘子、梨,“光哥说盼娣嫂子娘家有棵大桃树,底下每年会发新苗,我请他帮忙留了。”
东家的葡萄西家的梨,南家的橘子北家的桃,贺岱岳打定主意,既然水果不好买,那他就给褚归种一片。
提到刘盼娣,褚归想起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回屋拎了医药箱同贺岱岳说他上趟贺大伯家。
贺大伯他们在地里干活,褚归到时贺聪小心翼翼地扶着刘盼娣跨过门槛,床上躺久了,刘盼娣想透透气。
调养了小二十天,刘盼娣觉得自己好多了,她又不是没生过孩子,哪至于如此。偏偏贺代光他们几个,把褚归的话当圣旨,她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体会到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的待遇。
好不容易说通了儿子,没想到被褚归抓了个正着,母子俩同时怔住,两张一大一小相似的脸蛋浮现出心虚的神色。
“褚医生,我……我……”刘盼娣吓着了,支支吾吾地解释,我了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拉着儿子的手不自觉用力。
贺聪被捏
得生疼,却一声不吭,他往前挪了挪,试图挡住刘盼娣:“褚医生,我妈妈之前一直在床上躺着的,她有听话。”
“没关系。”褚归笑着解救了贺聪的小手,可怜孩子,手都红了。
褚归不会怪一个爱母亲的孩子,亦不会苛责一个孕妇,但该讲的话他必须讲。贺聪年仅六岁,万一刘盼娣磕到绊倒,以他的力气根本护不住。
“对不起。”刘盼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摸摸贺聪的头,内心后悔与庆幸交杂。
褚归摆摆手,刘盼娣没有对不起他:“贺聪不是开始上学了吗,怎么在家?”
贺聪七岁生日褚归送了他一套铅笔和写字本,贺代光说过会送他到公社小学念书,困山村建不起学校,村里的小孩全部就读的公社小学。
褚归听闻部分乡村设立了半耕半读的耕读学校,以供适龄儿童就地入学,但目前尚未推行至困山村。小孩们腿短脚慢,到公社小学每日需往返近六个小时,夏天昼长夜短稍微好点,到了秋冬真是天不亮出门,天黑方回家。
“今天周日,学校放假。”贺聪搬了小板凳请褚归坐,他上学十天遇到了两个周日,学校的一切对他而言新鲜极了,早上一叫就起,爬山路爬得特别起劲。
与之相反的是支书家的大牛,上学仿佛要他命一样,常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不过这个情况在贺聪上学后有了改善,贺聪天天去支书家等大牛结伴上学,再一路呼朋引伴集结捡知了壳七人组,为了维护在小弟们心目中的形象,大牛装也要装得勤奋刻苦。
贺聪叽叽喳喳地分享他在学校的经历,学校如何如何、老师如何如何、同学如何如何,童言童语充满了稚趣。
锅里的水快烧开了,褚归迟迟未回,贺岱岳以为刘盼娣出啥事了,到贺大伯家一看,好么,褚归跟贺聪聊上了。
贺聪讲到了他的同桌,一个家在公社的小男生。贺聪压低声音凑到褚归耳边,告诉他那个同桌经常说自己坏话,但自己不在意。因为同桌很笨,老师教了好久的数字,他全会写了,同桌老错,他不跟笨蛋计较。
小孩一副我大人有大量的样子,褚归不知道他跟谁学的:“他说你什么坏话了?”
贺聪犹豫片刻,摇摇头:“那些话不好听,你不要听。”
褚归嘴角的笑意消失,对贺聪正色道:“他说你坏话你跟老师讲过吗?”
“讲过啦,老师让我同学之间不要斤斤计较,爸他们叫我听老师的话。”贺聪难过地撇撇嘴,他才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呢,分明是他同桌太过分。
说着贺聪吸了吸鼻子,他是男子汉,要坚强,不能哭。
贺聪咬死了不肯说同桌坏话的内容,小孩拌嘴有啥,他们骂得最脏的话在成年人的世界秒变过家家,因此小孩的告状很难得到重视。
“明天我送你去上学。”贺岱岳一把将贺聪举起来架到了肩上,贺聪的悄悄话他全听见了,老贺家的娃咋能叫外人随便欺负。
贺聪抱着贺岱岳的脑袋兴奋尖叫,他骑到最高的大马了!
兴奋够了贺聪让贺岱岳放他下去,轻轻碰了下贺岱岳的右腿:“叔你的腿好了吗?”
“好了。”贺岱岳掐了把贺聪的嫩脸,“放你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