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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回过头, 才知道是林别叙来了。
这个平日总是温润和善的人在刑妖司竟颇具威望,他走进门来,弟子们比见到老先生时要本分许多,端坐回自己座位, 摆出一副听训的姿态。
林别叙在门口顿足, 对着地上还未情理干净的木屑轻扫一眼。走到台上, 又转身朝破败的窗棂与墙面看了一眼,随后才慢条斯理地坐下, 将手中书册与竹笔并齐摆在桌上。
他喜怒无形的浅淡模样, 更叫底下众人心惊胆战, 只觉他高深莫测, 从来看不穿他心中所想。
林别叙拍拍矮桌左侧,唤道:“谢师弟。”
林别叙又指着右侧, 点名:“季师妹。”
季酌泉跟着起身, 与谢绝尘隔空对视一眼, 分别在桌案两侧坐了下来。
张虚游当即大叫出声:“别叙师兄, 你来上个课, 怎么还带左右护法啊!”
“如此才能安心啊。”林别叙无辜叹了声, “何况我不是来上课, 我是来同大家说一件事情。”
众人看着他翻开面前书册, 纤长细白的手指点在纸张上, 平和宣布道:“烦请诸位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一并上交。无论是金银、铜钱,还是方便变卖的饰品、兵器。需用武器时,会再由刑妖司一并发放。待修行结束, 再将东西还与诸位。”
众弟子顿时哗然不止,借口百出。林别叙挑了几个作答。
“不要吧!我的剑不好变卖, 可否留在身侧?”
“我的刀自小与我相伴,需日日养护,离不开身!没有它我夜里都睡不着觉!”
林别叙说:“需养护的兵器会转交令尊保管。若是实在睡不着,那就别睡了。”
“我身上的这块玉佩是出生时高人赠予,我娘说我若不时时佩戴,会灾祸不止!”
林别叙笑容依旧,眼神微凉:“刑妖司早有明文禁治,不可迷信鬼神,偏信左道。是哪位高人的道法比先生还要精深?那大可不必在刑妖司求学了。”
倾风见众人诉求被一一驳回,毫无转圜余地,也是愤恨骂道:“是谁想的这么阴毒的主意!”
她第一反应是黑心肠子的林别叙,可随即又觉得这做事的风格极为眼熟,等林别叙意味深长地朝她瞥来,心底便泛出一丝悔意。
果然,那厮带着笑意道:“我会向陈师叔转告你一片贤孝之心。”
柳随月欲哭无泪:“倾风,你师父好狠啊!”
林别叙又道:“袁师弟,你的奉银我会托人帮你寄送。”
林别叙一脸兴味地道:“来吧,先从师妹们开始。柳师妹。”
柳随月脚步拖沓地上前,从袖口、腰间,各自取出几枚大钱,又在林别叙的眼神示意下,将发簪跟耳环也取了下来。
她埋头从自己的行李中翻找其它值钱物件,盘算着如何浑水摸鱼。
林别叙耐心静等,让谢绝尘帮忙逐一记录,等柳随月拖延了好一会儿功夫,才不急不躁地开口:“烦请师弟师妹们动作快些,否则等明英书院的饭堂关了门,今日中午便要饿肚子了。”
柳随月飞速将东西都甩了出来,拍到桌上。
林别叙颔首,示意她先站到边上,稍后他会带弟子们一同前往饭堂。
倾风身上是没多少现银,可真要论起来,妖丹跟箓文都是千金难求。
她左肩上用红绳缠绕悬挂而下的,就是一串包着符箓的妖丹。是因人多的地方妖力也斑杂,陈冀于是借用大妖的妖丹驱散她周遭的部分妖力。
等着弟子们相继上前,林别叙补充道:“午饭在明英书院吃,晚饭仍需回刑妖司。若能遵从守序,我每两日会下发一文作为零用。因不听课叫先生们责罚的,扣除当期零钱。回去记得将自己的东西都带上,住所已重新安排。明日早晨的课是设在峰顶剑阁。今后每日上课的地点与时间,我会再做告知。”
众人本瞧不上那两天一文的打发,买些蔬果吃食怕就不够了,听到后面怨念齐吼:“那你还让我们带那么多行李!”
林别叙面不改色道:“我可没说要远行,我只是代传先生的话,说会有马车在山脚等你们。诸位师长如何告知,与我无关。”
张虚游昂首阔步地走上前,将发冠拆了,放到桌上。不顾风度,任由头发披散下来,一派无赖地道:“没了!我身无分文!”
“等等。”林别叙叫住他,指了指他脚下的鞋子。
张虚游表情骤然崩裂,骇然道:“这你都知道?!”
“你缘何觉得能骗得过我?”林别叙屈指轻叩桌面,示意谢绝尘记上,“他下期的零用也被扣了。”
他哀怨把鞋子脱下,从里面抖出几枚大钱,还有一小块金片。
众人皱眉直嚎道:“啊——你这厮——别把我的东西与张虚游的放在一起!”
等一番鸡飞狗跳地将东西都收齐,林别叙才起身,领着众弟子出门。
明英书院各个院落里栽种了不同的植株,后院一条蜿蜒小溪玉带般地铺陈,将各地相连。
分给刑妖司的东院大多栽种的是斑竹和冬梅。岸边黄花半吐,溪中纤鳞嬉戏。草木葱茏、水声潺潺。伴随着远处学堂中飘来的朗朗读书声,景致与人文俱是高雅俊洁。
可惜在刑妖司的弟子们走出课堂后,便煞了此地风景。
一群弟子宛如饿死鬼投胎,待林别叙指明方向,拔腿飞奔而去。
学武的弟子本就食量惊人,加之今晨天色未亮就从山底一路打至城中,早已腹饿难忍。可众人将打好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仍有四分未饱。
如今方知那一文钱的重要,可惜还领不到。
这场磨难,一直到日落西山才好歹结束。
“这贱人说的话是半句也不能听!这骚浪蹄子不做好人,还敢告到官家来,我母亲就是叫她给活活气死,如今还要再祸害旁人!”
青年低头垂泪状:“官爷怎么这般没有耐心?好生凶悍。”
倾风与谢绝尘不欲争抢,索性站在廊下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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