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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炎的话一出口，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林建忠反应还算快，连拉带拽把周炎往厨房里弄，“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建忠，你放开他！”
周远山脸色铁青，猛地发出了一声暴喝，活像是一尊怒目金刚，“你让他把话说完！”
他一指头指住周炎，明显能够看到那手指在微微颤抖，“你是觉得我害了顾老？”
话已经说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周炎索性梗起了脖子，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要不是您请他来，他就不会死。”
惊讶，困惑，委屈，愤怒。
诸多情绪混杂在一起，让这位老学究彻底丧失了理智，他气急败坏地抄起了立在门边的拐杖，冲着周炎就过来了，“我打死你个不孝的东西！”
院子里顿时乱了。
林建忠扑上去，拦腰抱住周远山，两个老头儿像是摔跤一样纠缠在一起。
周炎的母亲不好劝架，又不忍心责骂儿子，只是站在一旁偷偷地抹眼泪。
林晓冉没大没小，又没好气的上来给了周炎一脚，忽然想到周炎的腿脚不利索，赶忙又把他搀住。
周炎的脸色此时变得有些苍白，看着还在挣扎的父亲，他甩开林晓冉的手，忽然上前一步，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爸，我知道，当儿子的怀疑老爹，是不对的。”
“可是……”
他的神色变得黯然起来，垂着头道：“顾教授遇害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杀死，却无能为力。”
“我总在想，要是他不来新城，不去普怀寺，而是一直待在南源的话，也许就没事了。”
周远山猛地挣开了林建忠，用力之大差点把自己也晃到，他借助拐杖稳住了身子，俯视着跪在眼前的儿子，“所以，顾老是我害死的了？”
周炎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郁结，他掏出在身上藏了很久的信，哑声道：“我还能怎么想？”
“您为什么要给他写这封信？我在学校里教书，有什么不好？在您眼里就那么不堪？非得接过顾教授的衣钵，才能趁了您的心意？！”
那封信是周远山写给顾教授的，信中提及请顾老提携儿子，走上正途，周炎担心警察看到这封信之后，会加重对父亲的怀疑，因此一直把信藏在身上，对警察也是绝口不提。
自从顾教授去世之后，这封信便成了周炎的心病，始终无法化解，而父亲的强硬态度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积蓄已久的压抑再也控制不住，终于爆发了出来。
周远上的脸色变了，先是因为愤怒涨的通红，很快就变成了一种苦闷，他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拐杖举了起来，却没能戳向周炎，而是在地上顿了顿。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挥了挥手，“你走吧，以后再也别回来了。”
周炎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继而从地上站了起来，为了不让父亲看到他发红的眼圈，他很快地转过身，拖着那条使不上劲的腿，慢慢地向外走去。
低低的啜泣声自身后传来，周炎的心如同刀扎一般难受，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那哭泣声来自于母亲。
周炎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一回头，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可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总不能告诉父母，自己被幽冥教的人盯上了，这帮家伙势力极大，又毫无人性，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也只有装成混蛋，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和父母亲彻底决裂了，父母亲才不至于跟着自己受到牵连。
周炎一步步的向着门外走去，心里像是在滴血一样。
“小炎。”
林建忠叫了一声，试图挽回，却被周远山喝住了，“让他走！我只当没有这么个儿子！”
仅仅只有几步的距离，在周炎看来却是如此的漫长，总算是挨到了大门外，还能听到林建忠的劝说声，母亲的哭泣声，他始终硬着心肠不肯回头，心里却在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周炎！”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晓冉追了出来，那张秀美的脸上充满了怒气，恨恨地骂了一句：“你真是个混蛋！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骂完又转身跑回去了。
周炎一阵苦笑，转身一瘸一拐的向着巷道外走去。
……
临近五月，新城的天气开始变得反复无常。
上午还是阳光普照，两点一过，随着阴云聚拢，很快便开始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虽然不大，淋得久了一样会湿透。
林荫路上的小吃摊，因为下雨早早地收了支在外面的摊子，只有一家的遮雨棚没有收起，老板坐在门口，看着那个年轻人，顶风冒雨地坐在棚下，孤零零的一个人自斟自饮，时不时还会抹上一下眼睛，心里一阵恻然。
一瓶53度的白酒已经被他喝的差不多了，但看样子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老板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一眼就看出那年轻人酒量一般，于是从店里出来，走上前去，好心劝道：“小兄弟，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不管你遇上什么事，总是要想开一点才好。”
“听我一句劝，别喝了，回家去吧。”
年轻人晃晃悠悠地抬起头，两眼泛红地看着老板，“怎么，怕我不给钱？”
看来是真的喝醉了。
“钱是小事，没钱也不怕，大不了这顿我请。”
老板苦口婆心道：“可这酒是人家的，身体是你自己的，就算再有什么过不去，也犯不上跟自己较劲不是？”
“道理我明白。”
年轻人嘟囔了一句，也没有要和那老板一吐心事的意思，伸手拿起酒瓶把最后一点倒进了杯里，又把空瓶递向老板，“麻烦老哥，再拿一瓶过来。”
这就真没辙了。
老板也知道喝醉的人，劝是很难劝得动的，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空瓶走回了店里，本来是不打算再给那年轻人上酒的，可就在此时，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走了过来，先是看了那年轻人一眼，然后冲着老板道：“再来一瓶酒，就他喝的那种。”
“你们认识？”
老板狐疑地拿了酒递给那男人。
那男人笑了笑，“我兄弟，失恋了，让他醉好了，一会儿我带他回去。”
可等到那男人拿了酒走进遮雨棚的时候，年轻人已经彻底醉了，趴在小桌上睡了过去，那男人嘿嘿地笑了两声，倒也不介意，打开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就着年轻人点的饭菜，自斟自饮起来。
斜风细雨之中，两个男人就这么一趴一坐，一个醉着，一个喝着，老板看着那画面，倒也不觉得像刚才一般郁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