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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犟驴儿接过贠先生的玉佩和书后,就天天早晚念诵。这本书就是最基础的佛道修行经典,并不多少特别,除了感觉心渐渐静下来,犟驴儿也没感到其它不同,但这是先生所言,是恩人的嘱咐,犟驴儿就得执行着,这点倔强,就把诵经慢慢变成了一种习惯。
犟驴儿念经,房前屋后的大树上,就会站很多鸟儿,不叫也不动,歪着脑袋看。五月二十五日下午,犟驴儿刚念完,就看见一个老者从门口过,行色匆匆,看见树上站着一群鸟儿,他就停了下来:“奇,真奇,不容易呀…”那人看着自言自语。
犟驴儿刚念完经走出来。那人又看了看犟驴儿:“奇,奇,不容易呀…你师傅姓贠?”
犟驴了点了点头:“你怎知道?”
“哈哈哈,好好听师傅的话,你有大福报”这人没有正面回答,说完就走,很着急的样子。刚走几步,从腰间就掉下一封信,这信很厚实,外边包了油纸防水,隐约能看见里边信封的红色封条。
犟驴了拄了板凳,挪到跟前捡起信封,大声喊,那人却已走远。
第二天一大早,那个人急匆匆又回来了。他在天河村走走停停,像是在寻找什么。犟驴儿端了饭坐在门口吃,看见是昨天的那人,就招呼着:“嗨,我说老先生,你在找什么?”
那先生一头汗水:“小哥儿昨天可见没见一个油纸包”。
“您先坐下来,喝口水”犟驴儿给那人倒了一杯水,就往屋子挪去。
没多久,他又挪出来,手里拿起一个油纸包。
这人看见油纸包,喜出望外,拿过来,看了又看,见油纸包装完好,保存的非常妥当,就对着犟驴儿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感谢小哥儿,感谢!”
犟驴儿赶紧制止:“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昨天走的太快,我腿脚不便,追不上你,喊破嗓子了你都听不到……”
那人见犟驴了双腿缺失,靠双手支撑往前挪移,就对他说:“我看你命中无此等残疾之难呀,怎会如此?”
犟驴了就叹了一口气,说:“都怨自己骂了老天呀…”他就把当初发生的事情从前到后说了一遍。
这人听后,眉头紧锁:“老天是最可怜的,谁不顺心都骂,但老天从不与人计较,更不会给人灾难,所谓的灾难,都是人中之鬼,神中之妖使的坏,所以这和你骂老天没有关系”。
接着还没等犟驴儿张口,他又眉头一舒,露出一丝笑,温和地说:“你的师傅救了你的命,又正了你的心,好生念经,他给了你大机缘,我今儿个再给你点助缘”说完,就给了他一张纸。这纸上画了一些招式,好像是一本刀谱。
犟驴儿拿起这张纸看了看,就扔到一边:“先生给我这,在嘲笑我残疾?”
“不,你好好练就行了,腿上的招式尽在脑子里就可以了,手上的功夫,你就好生练习”说完,又捡起纸,重新塞给犟驴儿,之后,转过身就急匆匆地走了。
“好好练,将来你会明白的……”他人边走边喊。
犟驴刚送走先生,就见族长派的几个小伙子正给各家各户下通知。于是收起纸,也赶紧回家里准备收麦子。
龙王站在云端,见太阳高照,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就开始施雨。
大家正在地里割麦子,天上无端响起雷,很快,一疙瘩一疙瘩的云就翻滚起来,浓密地裹住了整个天。这雷急,云猛,很是奇怪,大家就加快收割。但再怎么快,也快不过龙王施雨。眼见着风起,眼见着风停,停下来就电闪雷鸣,来不及反应就落下鸡蛋大的雨滴。
众人见雨来了,扔下工具,赶紧拉了车上的麦子往家里跑 能保住刚割下来的麦子就先保,地里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被雨水冲走。
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暴雨,雨水塞满了整个世界,一米开外已经看不见东西,很多人没等回到家已经被浇透。本来,今年的麦子历经磨难,难得饱熟。熟透后稍微碰一下麦粒儿就会落下,割麦子时更是小心翼翼,偏偏这雨又出奇地大,没来得及收割的麦子瞬间就被雨水拍倒,没倒下的,麦粒儿都被雨水冲进地里,颗粒无存。
天河村的人站在屋檐下一会儿骂孩子,一会骂丈夫或者妻子,最后又对着雨骂,有些人甚至急地哭出声来。
但龙王并不满意,这口气并没有出的太舒服。原本想着,这么好的天气,家家户户都应当晒麦子的,趁着晒麦子时,倾泻下一场暴雨,那会多么舒服呀……可是,当龙王准备停当,天空电闪雷鸣时,却发现天河村没有一户人家晒麦子,所有人都忙着在地里割麦子。突然恍然大悟,记起小孩儿的话来:贠先生说五月二十六不要晒麦子,就可以吃上锅盔。于是咬着牙,自言自语:前番差点要了我的命,这次又坏我好事,姓贠的,我到要看看,你能帮衬他们多少次。
这大雨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天河峪的水又漫了起来。
天河峪的水本来就旺,一年四季奔流不息,沿河的村寨都挖了渠引水浇地,从天河村的稻米到中游的小麦再到下游的芝麻小豆,都是这条河的功劳。
每年清明过后,河水会上涨,这时候会有人编了筏子,从上游运下各种山货,进长安城出售。还有人坐在船上打鱼捞虾在集市上售卖。沿河的村寨,天河村在众多村子里可谓占尽了便宜,自古就有民谣:
“南山高南山深,天河流出不为民,只为拦路栽树者,不凭本事不奋斗,堵了河口就有肉。”
天河村是峪口,这里的水最清澈,引来浇地,可以种出香喷喷的优质大米。峪口又盛产一虾两鱼,一虾是青虾,两鱼是细鳞鱼和娃娃鱼。娃娃鱼往往只能听声而不能见形,很少有人抓来贩卖,偶尔碰到一两只也只是当药。细鳞鱼可必须在六月前打捞,否则产了卵就过了捕捞的时节了,成鱼就死了。至于青虾,却能从虾苗一直捞到大。所以,每年割完麦子,大家就都划了船,全家老少一起出动,去河里捞鱼虾。
而这条河也归半山上的那位龙王来管。收完了麦子,大家心里都不舒服,毕竟到嘴的肉掉在地上了,到口袋的粮食泡了汤,这种功亏一篑的心里落差是最能打击人的。所以就都划了筏子,结了网,去河里捕鱼,也许这种带点情绪的雷厉风行可以暂时分散注意力吧。
但龙王的注意力却没有分散,他时刻关注着天河村,时刻想教训一下这些讨厌的人。虽然自从洪水后,几乎天天都有人来上香,虽然他有时也会被感动,心想着,算了吧,毕竟都是受自己庇护的人,但每当他想起无人施水,想起雄黄酒泼身时,他就打消了原谅这些人的想法。
最近,他坐在庙里往天河村看,隐隐感觉大槐树旁边似乎有一团光,这光若有若无,却隐藏着极大的力量,那些魑魅魍魉,妖魔精怪,凡有怨气者都不能靠近。
这是什么?他想去打探一番,但又不敢随便前往,毕竟天河村有高人,这是事实。之前两次,他把天河流域的降雨都集中在天河村来下,虽算不上违背天庭旨意和泾河龙王一个下场,但也确实有钻空子之嫌。凡夫俗子,长一对俗眼,不能分辨,怎么都能糊弄过去,但那姓贠的就不行了,这人没有找他理论,反而教化天河村人给自己香火,这其中道理,看不透呀……
话说这犟驴儿自从得了那人的指点,越发勤恳起来。每天早上,第一声鸡叫之后,他就会爬起来,拿了蒲团坐在后院的石凳上念经,完后又拿起那张纸,照猫画虎地练起来。这纸上记载的,确实是刀谱。犟驴儿好的时候就是个四肢发达的主儿,学习拳交功夫很快就进入状态,不出十日,这一套刀法竟练的异常熟练。只是时常感叹,自己如果双腿健全,那定能算的上是一个武林高手了。
犟驴儿练熟了,却每天依然练习不辍。在他又练习了几天后,竟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一天早上,他起了床坐在蒲团上,面向东方,微闭双眼念起经来。这经他每天念一千遍,只要坐在蒲团上,心里就会自动默念起来,好像有另一个不受控的自己在负责这事。这天早上,他刚念几句,就觉得好像有一滴水落到头上,顿时一个激灵,身子竟异常舒服起来。这是一种带有膨胀性和消融性的感觉。他身上的疲惫,双腿的酸痛,都消失了,接着,眼,耳,鼻,舌及身上所有器官也都消失了。接着,又一滴水落到他的头上。他感觉自己就像落在石头上的水滴,瞬间向四周分散开,他看到树上的鸟儿,就有了鸟儿的视觉,他看一眼大槐树,又有了大树的触觉,这个世界和他融为一体,而他似乎也在这世界的每一个位置。最后又有一滴水落在他的头上,这个世界马上变小,小到核桃大,他的脑子一下清晰起来,一个全新的世界向他展开,他就明白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突然,从这个世界中跳出一个人,正是贠先生:“好,好!你个犟驴儿,终因一个犟字得了正果,看来无需我留下纸裱了,于是大手一挥,给族长的救命纸表就化成了蝴蝶,翩翩起舞,直至消失”
犟驴儿一笑:“感谢师父点化之恩”。
“不必不必,你我本有师徒之缘,指点一番也算是了结因果,无恩无怨”贠先生说。
“感谢天师,只是那一个给我刀谱者总得感谢一番”。
“哈哈哈,身披金盔银凯,手执白剑青锋,可以上达天庭,可以下入地府,四值功曹是也,你那日所见,正是值日功曹,他急着送信,不小心丢了一封,你捡了保存完好又还给了他,已经对他是天大之恩了,一部降龙刀谱,又能算的了什么?”说完就走了。
边走边丢下一句话:“有人让你学道,你不要学,只管念心经即可。”
也就那一天开始,龙王总能看到大槐树不远的地方,时不时有金光冒出。
河水涨了,但依然清澈,最近每天,家家户户都会满载而归。大家心情慢慢好了起来,天河村的大槐树下,就又热闹起来。龙王坐在庙里往下看,见众人嘻嘻哈哈,心里就不痛快起来。
不知道谁拿了酒来庆祝,山南的苞谷酒劲儿很大,几杯下肚就摇摇摆摆起来。有一个年轻人就拿了酒,就来到了龙王庙,对着龙王庙就磕了三个头,坐起来,醉醺醺地说:“龙王爷,感谢你让我打了满满一船鱼,来,我敬你一杯”说完就把酒倒在了地上睡着了。
这一倒,本也没什么,即使这人醉了,也是在给黑龙王磕头,虽然礼数欠缺,但其心诚恳,也可原谅。于是龙王虽有不悦,也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但这人的话却提醒了龙王。“对呀,这天河不是我管吗,哪里才是我的子民,为了你们过的好,一年不知道要害我多少人,好,好,天庭之命不可违,但这河里的事情就不一样了,一报还一报,要了那么多鱼儿的命,你们也得拿一些命来还,好,好!”龙王想着,就站起来,掐了个诀儿,几条小蛇就出现在他面前。
“你们几个,在天河峪也修行了千年,马上成蛟,眼见河里众同胞被这些蛮荒之民打捞荼毒,一代代凋零,现在总数不及千年前的一半,却不曾见这些人得到报应,反倒霸占天河峪,一代代兴旺不衰,你们作何感想?我把一条河交给你们管辖,却从见你们为河里众生谋一些福祉,真是可悲”龙王时而义愤填膺时而痛心不已。
那几条小蛇中最大一个,幻化出一个孩童模样的虚影子说:“大人放心,这口气我们早都咽不下去了,只等您一句话了”。
龙王点了点头,就趴在这小蛇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之后就重新隐入龙王像里。
月亮挂上了天,大却不圆,象被谁咬了一口。今天是十五,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天河村的人围坐在大槐树下的石桌子旁,说说笑笑,这声音很大,在峪口冲撞回响,非常清晰传进龙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