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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树叶是冬天的信使，带来的是冬天的忧伤。忧伤又是心的低语，只有在独处或者梦中才会涓涓流出。
日日盼，夜夜盼，韦济整整盼了五个月，农历二月二十九日，也就是他过生日那天，终于得到消息：姚淑琴死了。
关中农村，镇子星罗棋布，大多十五里一个。方圆五十里每个镇子都有棺材店，这些棺材店都和棺材吴有密切的联系，他就发动了这些关系去打听。
以韦家庄为中心，方圆五十里内一共有十一个留村，叫姚淑琴的有三十八个，一个个筛选下来，终于找到从韦家庄再嫁的姚淑琴。可惜人已经死了，怎么死的？是带了女儿和丈夫去山西弹棉花时被正好路过的清朝团练军“误伤”而死的。据一起的人回忆说，那群人是当地有名的土匪，归顺清政府后打着匡扶正义消灭同盟会余党的旗号到处明目张胆烧杀抢掠。姚淑琴丈夫的祖籍在湖北，他是从湖北逃难到关中的，之后在留村落脚。他们一家在山西弹棉花时被正在搜查同盟会余党的土匪碰到，盘问之后认为口音可疑，最后为了表功，就把这一家当成了广州逃跑的同盟会成员而处决。
那些回来的人随后又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这盒子上有封条和火漆，是姚淑琴临死时托人给韦济的。
这黑色的木盒子此刻就摆在韦济跟前，当他听到母亲去世的那一刻，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他没有哭，心里空荡荡的。当他看到这个盒子时，心就又紧张地跳了起来。他颤抖着手当着师父及众师兄面打开这个盒子，里边放了十个银元宝，还有一张写着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的纸条。他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接着，“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自此后，对于母亲的残忍离去他再没有怨恨，心里的结不复存在。他的内心不再孤独无依，父母的爱他能感受到，对人生的无奈也能感到，同时，多了对那些清朝兵的厌恶。
自此后，韦济对于梦中的那个洞和老人越发感了兴趣。他也多次做梦去那里，但除了看见窗外有一只巨大的乌龟驮着陆地外，再也没讲过那个老人。同时，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感知也更加灵敏起来。他弯腰干活时，背后有人偷偷靠近，他会明确感觉到，晚上去厕所，麦秸垛里的老鼠在哪里爬动他也能感知到，甚至看某个人一眼，他就能看出这人身上的光，并从光线的长短和颜色上判断出他近日的吉凶和身体的好坏。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于坏人，他特别希望去看，对于无冤无仇的陌生人，他迫不得已会草草看一眼，无感的离去。对于好人，他是不想看的，总怕看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一日，他去河边打水。见一队人马路过，尘土蔽日，来势汹汹。这群人的最前边是一辆洋马车，后头是一队骑兵，最后头是上百号步兵。这些人都穿了洋军装，看起来威风凛凛。骑马的拿着和团练教头一样的弯刀，跑步的都扛着枪，至于马车里的，时不时伸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只见横肉不见慈眉。
韦济看到这些人身上大多光线黯淡摇摆不稳，纳闷着，这么多人怎么都是一样的背运，就低头不语，提了水往回走。
刚走几步，就看见翠英打扮的花枝招展正往大路上走。
“嗨，韦济，几天不见，你个小屁孩儿个子又高了，你吃香的喝辣的也不去看看你姑？”翠英搔首弄姿，越发妩媚轻浮。
韦济看着翠英，见她头上的光和那群兵一样黯淡，就说：“姐，你别出去了，出去不好！”
翠英轻浮地一笑，从衣襟里抽出手帕，沾沾自己的脸：“管好你自己，管好你姑姑，老娘的事自己管！”
韦济没有说话，转过身“呸！”了一下，提了水就回去了。
打扫完卫生，韦济就来到了姑姑家。自达他从姑姑家走后，每过十天半个月就会看望她一次，姑姑也会不定期地烙了饼给韦济送过来。姑侄相见，每次都要说很长时间话，所以，姑姑的气色和心情如何，韦济非常清楚。
而这次他来到姑姑家，却见姑姑心神不宁，头上的光也黯淡了不少。
“姑姑，你气色怎么不好，发生什么事情了？”韦济问。
姑姑叹了一口气，看看周围，关了窗子关了门：“你姑父回来了”
“什么时候？”韦济问。
“已经回来一个月了”
“还回那边做生意吗？”韦济问。
“嗯，还做的，下次时间可能更久……”
“哦……他现在在哪里？”
“他……他不方便出来见人，没人知道他回来，你也不要给人提起，今天你来了，这里有一个东西想让你保存好，这个很重要！”姑姑拿出一个扁而长的匣子交给他，这匣子封的严严实实，象先生的戒尺，上边写了几个字“胡庆余堂”。韦济感觉床底下好像有老鼠或者人在看着自己。
他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接过盒子，随后，就听见外边有人敲门。这声音很小，姑姑一惊，赶紧站起来，示意韦济把东西收起来。
门开了，进来的是李权魁。这人一改平时笑嘻嘻的模样，一进屋就摘下毡帽，看见韦济在，一愣，随即一个微笑就掩饰过去：“回你姑这里也不知道去隔壁一下，确实是血浓于水呀！”
“你再别贫了，娃刚来一会儿，板凳还没暖热你他叔就吃了醋，你来啥事？”姑姑说。
“英英又去结巴哪里了，这结巴纯粹就是玩玩的，英英却……今天巡抚衙门的新式武装头领来找结巴了，听说结巴他爸是跟一个叫袁世凯的要好，这头领就来巴结结巴，所以，结巴应该很快要走了……”李权魁说。
姑姑露出气愤的表情，接着又一阵悲伤，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睛里就有了泪花：“翠英这女子，迟早要走上不归路……”
姑姑的话没错，韦济有一种清晰地感觉，翠英姐会有大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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