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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尘世【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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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精神需求,有要了解生命意义的需要,在生活世界中也需要经常保持一种身心的平衡,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人就会容易陷入恐惧与焦虑之中。”

在中国人几千年的观念里,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把它看成是人生旅程的一种转换,即从阳世转换到阴世。因此,人从死去的这一刻起,也就意味着踏上新旅途,开始一种新生活。

“那会有人拿活人来祭拜供奉吗?”

“这是一种不敬的表现,无论如何,活着的人可以尊敬,但不能供香上堂。人们是敬畏鬼神才供奉祖先,是用以缓解死亡的恐惧,你拜他其实就是说他是死人,说到底是对活人的不敬。”

打开那吱呀作响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干净的地面和整齐堆叠的、各种各样的礼物。

我居住在七楼。从楼道往下望去,底层一直弯曲延绵至此的楼梯都一尘不染,这多半在平时所有业主看来都仿佛太阳从西边出来那般震惊。从楼道向上望去,仅仅半层的楼道往上,几乎都挂着浆糊一般粘腻肮脏,上面有爬行动物的居所,像是啮齿动物的天堂。

其实七楼往上的状态才是原本整个小区所有楼道的状态,只不过最近因为我隔壁的住户出事了,她的粉丝则帮忙解决了物业都处理不了的问题。

门口堆叠了许许多多的礼物,其中不乏价格不菲的物品。虽然我也曾有过顺手牵羊的想法,不过这群狂热的粉丝似乎在后援团里每天都派人来清点礼物数量,以最好的姿态迎接他们心里的白月光。

而且我也并不是很希望因为这点琐事跟警察扯上关系。

现在想起来,住我隔壁的那个女孩现在正躺在医院呢。前不久正身陷一场轰动的杀人案中,而居委会在其排除嫌疑后组织我们全部业主抽个时间一起去看望她。

或许那时候我顶撞那个男人的话应该只是我一时的气话,我并没有调查过这位叫做珊月的女孩,甚至印象里从来没有在小区碰到过她。

我无奈地皱了皱眉。并不是我丢失了内心的正义,我在说脱口而出和那个男人相反的结论时,我就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早已支离破碎。

当五年前那场“零号事件”爆发后,引出这个国家更民主、更由集体意识决定事物状态的时代,从那一刻起我不仅卸下警服,也许卸下的还有我曾为过去那个所谓“人”的勇气。

下楼时遇到一位住在三楼的叔叔,他就感慨这段时间发生的变化。

“说实话珊月那个女孩其实人挺好的。”

他叫住我,即便我很想低着头不与任何人交谈。

“这我并不清楚。”

“起码她让这栋楼的楼道都干净了。”

“那确实很好。”

我没有揭穿其实干净的只是底楼到七楼的那段楼梯,我希望他对事情的真相抱有乐观的态度。

不过大叔并没有让我从楼道离开的意思,他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拎着菜的手则靠在楼梯扶手上。

“我看那些报道,觉得她真的可怜,倒是那个尔觅音,抢人家男朋友就算了,还因为那个男人回心转意当着几个人的面把人杀了。”

大叔义愤填膺,诉说着别人隐藏的凄苦和同情。

他好似要找个人宣泄自己泛滥的爱心,试图让我这种该是谈婚论嫁、最容易被女明星吸引的年纪的小伙子与他共鸣。

“凶手用的枪?”

我话锋一转。大概是我曾经的职业病,在听到“女性凶手”、“死者为男性”这几个信息时,直接联想到对方大概率是使用的工具。

“对,报道说当时剧场道具组的仿真枪。”大叔冷静了一下,突然又怒目圆睁。“不是,这么大案件你都不关注吗?”

我手忙脚乱的解释一番,只得强调自己压力大是不太记得了,但大叔还是很愤慨地盯着我。

这不由得令我想起了那些所谓的极端粉丝。

“道具枪却造成意外,这个似乎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类似的案件。”为了让大叔认为我有在认真思考,我快速的将联想说出来。“那个案件现在估计都翻不到卷宗了,只剩下传说和流言吧,而且应该是大叔你们那个时代经历过的。”

“啥玩意?我怎么没有印象?”大叔凑近了耳朵,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故意的。“你说的事是在零纪年前的吗?”

零纪年…这个词像一道闪电从我的耳朵攀爬至全身,激活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感官。

“嗯…是的…”

“嗨…那种事情谁还记得啊!而且时代已经变了,我们该丢弃过去那些固化的思想,和过去说再见了。”

“哦…”

“到时候全部业主一起去看望珊月的时候,我不希望没看到你的身影。”

大叔睥睨地盯着我,仿佛一个恪守道义的虔诚信徒。

我匆匆忙忙结束这个话题,因为我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人。

就好像电视的频道,如若大家都走在最多人观看的那个频道,那个频道便是构成社会的常识。而其他闲散的频道上的人都变成大众口中无法理喻的疯子。失格的人难以在大众频道上共存。

我闯过大叔扶在栏杆上的手时,甚至感觉到他依旧没有放我离开的意图。

最后我快步离开,还多次回头确认那位大叔是否追上来拦住我。直到在楼下听见三楼传来有人开门进屋又关门的声音,我悬着的心才放空。

说实话我并不想和他闹出矛盾,毕竟我实在担心我作为格斗陪练因为防卫过当而锒铛入狱。

当然如果是还有“防卫过当”这个名词存在的话。

怂了怂肩,我回过头惺惺地离开这个一面永远阳光,一面永远黑暗的大楼。

突然…我在走出小区大门后像是想到什么,猛地回头看着那建在市中老城区拔地而起的唯一高楼小区,那一半永远为阳,一半永远为阴的大楼,此刻正在暴雨袭来的天空下逐渐被阴影占据,像是一个慢慢被黑色液体填满的容器,又或者像是一根逐渐燃烬的香。

比喻作香似乎更贴切,不但对应了我的想法;二来在这楼盘海拔极低的地段,这几栋大楼就像拜着天地的香火,那洒落的香火便是老城区所有的灾厄疾苦。

那些摆放在珊月家的礼物,就好似那供奉着神灵的神台,他们狂热的同情她、可怜她、爱她…就好像我们对过去的人一样…只不过是生死的界限不同。但奶奶曾说过将活人祭拜是一种不敬…但是会有什么人不知道这些礼仪大忌吗?

我虽然不知道这么做不对的原因,但是我知道不能这么做,这是潜藏在意识里的思维形态,是千百年来一只源远流长的、对死的尊重。

我看他们真的好像是在供奉着什么…

就好像那个我甚至怀疑并不完全了解珊月的大叔那般狂热。

我知道这个时代已经病了,已经无药可治,所以才辞去了曾经那份荣耀的工作。

此刻我想该是病入膏肓了,当再老一辈的存在死去,那些人所谓的思想进步、什么自由…什么民主…或许到最后都会成为落叶腐败后的恶臭。

秋风萧瑟,冻僵了我的面庞;风随着衣衫间的空隙和我的皮肤亲密接吻,我不由得缩起了身子,将衣服上的帽子带上,手插进口袋里,活脱脱一个躲进盒子的人。

我走在空无人烟的街道,唯有孤独与我做伴,这或许是好事,毕竟孤独是人最安全的状态。

原谅我这么悲观的看待零纪年之后的时代,我只是觉得空有短暂的生命,人类的思想或许远达不到现在所迫切追求的社会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