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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德江当地走阴的人很多,一般有两类。
第一类是神婆,常在城市天桥底下或乡镇集市上能看见。在城里天桥下的从业人员就比较多了,她们一字排开拿着小板凳坐着,年纪多以四十多岁往上走,文化程度最高的能写几个字,有的则直接是与文字无缘。她们通常背着一个小背篓,然后在上面铺一张红布,红布上写着满天神佛的名讳,有传承的则会写上自家法脉的信息,除此之外还有一盒手工制作灵签,材料也简单,用香烟包装壳裁剪出的长条状,上面都是请人书写绘画的签文、图案,少部分也会干点附加产业,比如卖点香烛纸钱、袱包,黄历等物,只不过这些物品有一部分都是自己走阴的时候要用到的,通常贩卖的东西越多,本事越不怎么样,这是我实测之后的结论。
第二类则是男性,他们走阴是需要找童男童女来完成,如果没有合适的,则找那种天生阳火低的体弱多病的妇女来完成。
记得是2018年腊月,我老家就有人请人上门走阴,来的是一个男性先生,四十多岁,姓陶,听知情人透露这陶先生以前是干篾匠的,隔壁沿河县人。
主家我是熟悉不过了,都是一个村子的,这次请陶先生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他家神经病儿子的事情。说起这户人家,故事多了去了,姓氏在这里我就不公开了,我怕被好事者对号入座,毕竟人言可畏,另外把人家的家事抖出来比较不道德,以下均以主家代称,大伙儿就当看着玩儿吧。
这户人家一共有姊妹四人,有意思的是,姊妹四房都只有一个儿子,其它都是女儿,数量情况上完全一样,却只有主家一户绝了香火。早些年计划生育抓的紧,大部分家庭都重男轻女,生女儿会被人挖苦后继无人,所以很多人都偷着背着再生一个,都想要个儿子来背香火(背:方言继承的意思)。主家也不例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儿子“平”,自然是当爹一样对待,抱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对这宝贝儿子百般宠爱放纵,用方言说就是“惯事”,随着一天天儿子长大了,进入初中时,这孩子就染上了小偷小摸的恶习。
以前小孩儿读书比较晚,而且普遍长的比较早熟高大,所以读初中的人自然体格健壮,那时候读书是没有宿舍的,近一点的走读,远方的学生就是在学校周边租房住,吃的粮食蔬菜,用的锅碗瓢盆都是自己从家带去,当时还没有电磁炉这个东西,都是用那种小小的煤油炉煮饭,由于当时地方社会环境比较贫穷落后,很多寄宿生没有钱用了,没有菜吃了,就会去偷周围人家种的菜跟家禽。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个平就被影响了,一开始是从家里偷些米跟苞谷去卖,后来直接去偷人家商铺里的服装,电视。
可笑的是,主家看见他偷东西回来不仅不打骂教育,反而认为他一种本事,用所谓的“空手出门抱财归家”来夸赞。平在这样的教育下胆子就越来越大,放开手脚去干,第一次就是偷影碟机,当时只有黑白电视机,看电视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接收机用来搜台,看卫视节目。第二种是用影碟机放碟片,看其他类电影等……,他偷了影碟机快到家了就开始毫不避讳,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往家里走,眼看距离自己家还有一公里的路程就被失主骑摩托车追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对平一顿暴打,周围干活的邻居看见了赶忙劝阻,等平的父母赶到之后人家根本不给面子,当着两人的面又是一顿毒打才撒完气,面对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理亏在先,没办法跟人理论,只好把平带回去,这事儿一时间在村里人尽皆知,时而被谈起。
本以为会有所收敛,没想到他又开始了第二次偷盗,这次偷的人大有来头,是当地衙门的公人,出了名的暴戾。他妻子在街上开了一家服装店,平也是运气差到了极点,也或许是命中有此一劫,偏偏去偷他家的衣服,结果被当场抓现行,人赃并获之下通知了家长。平的父母深知这次祸惹大了,也慌了神。把本家亲戚通知了个遍,这倒不是去打群架,而是去说好话的,有些话当事人不会说,这时旁人的用途就大了,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至于这作用有没有效果,全看天意。大伙儿听闻此事,也是放下手里的活计,立马一同去衙门取人。等一行人急匆匆奔走五六公里赶到时,平已经被滥用私刑打的不成人样了,人被绑在衙门前的一棵柳树上,这地方以前是粮站,地宽,所以围观看热闹的人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
老两口瞅见半死不活的宝贝疙瘩,差点没背过气儿去,平见自己父母来了,一声声的“爹,妈”喊的人心都碎了,闻着无不为之动容。老两口早已潸然泪下,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霸道,低三下四地给公人道歉赔礼,可人家压根儿不买账,叫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杀鸡儆猴,说白了是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你敢犯在我手里,我就要让你知道锅儿是铁打的。众人见到这样你一言我一句地哀求公人放过平,公人似乎越听越兴奋,嘈杂间上去就是对着平的头几棍子,平被打的鲜血直流,不吭声了,公人也不管他死活,放出狠话,谁敢私自放了他,他就要跟谁试一下子,这话一出谁敢放肆?就这样平被绑了一天一夜,衙门里坐满了亲朋好友,最后是好话说尽,钱财烟酒送尽才把人放了,平去医院躺了几天,回家后人慢慢就不正常了,学业也因此荒废。
最初一段时间是自言自语,经常说自己床头站着一个红衣服的女人,平的父母以为中邪,到处找人来驱邪,结果人还是没好,只不过平不说这个了,改说有人拿着电视遥控器在控制他,把自己家里的两个遥控器都砸碎了,砸完自己家的还不放心,于是又跑别人家里把人家的电视遥控器偷走,然后销毁,那一年里,周围人家补遥控器都补腻了。只要看见他来了,比看见土匪还恐慌,立马关门闭户,把电视关掉,遥控器藏起来,对于疯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遥控器事件过去了,平又开始走佛学路线,时常会看见他双手合十满眼血丝地走在路上,知道的不知道的人对他这样子都是避之不及。他疯掉之后倒不干缺德事儿,调戏姑娘媳妇老少爷们之类的没做过,也没往人家锅里拉屎撒尿。他只要满眼通红的状态下就是会莫名其妙地打人,你还不能还手,只能跑,只要避开了他的攻击范围,他是不会来追的,用方言说就是当作被鬼打了,倘若你打他一顿,或者把他毒死,可能正中某人下怀,好捞一笔赔偿费。
他这样已经持续到现在,其中他自己的父母都被他防不胜防地给了几铲子,迫使夫妻俩跑到山上躲避,不敢回家,只要平从精神病院回家,所有人如避瘟神。期间什么迷信的做法都干过,各种符各种神婆先生往家里请。
听先生神婆说祖坟不好,根本不管其它两个哥哥的意见,强行迁坟。又听说那个神婆厉害,去寻求帮助,结果人家告诉夫妻俩,是他们自己太缺德遭了报应,神婆走阴上身说他夫妻俩大年三十夜,老祖宗都凑到他们脸上了都不先去安慰一下。我们那儿的风俗是,年三十晚上要先祭祖先后吃饭,他们是反着来,先吃饭后祭祖先,所以神婆有此一说。
平父母的为人,可谓是一言难尽,兄弟不合争抢地方边界,栽一棵树在当哥的地界上,就说这块地是他的,对于赡养老人,他还说出一句很经典的话:“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扶着土坎长大的,谁养我了?”还伙同外人来敲诈勒索自己亲兄弟,当他的胞兄去问神婆的时候,人神婆说他家有内鬼勾外鬼来害他们,这事儿连神婆都知道,可见世上因果报应不爽,天理循环不假。多年来平只有去精神病后才会好一些,其它手段,毫无作用。
关于他们的故事告一段落,这回走阴是在晚上进行的,目的是为了查清楚平是被什么鬼怪害的,白天似乎是阳气太盛,不利于去下面交涉,但神婆走阴是不忌讳白天黑夜的。陶先生前半夜跟人闲聊,后半夜就叫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激动人心的走阴开始了,我作为亲戚全程在场,观察其中奥妙。
陶先生在开始法事之前,有一段唱词,他的乐器只有一个镲跟木鱼。然后在堂屋对着桌上的经书唱起来,平家里的堂屋比较小,容纳不了多少人,加上烧起来就是一大把的香,把人熏的心里很闷。当地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以堂屋大小来看这家人的大方容忍程度,堂屋作为祭祀鬼神、办酒席的主要场所,当然是容量越大越好,站的开也坐的下。陶先生唱完就在大门两侧挂上了几束长钱跟香,回到屋里就安排两个童男童女并肩坐在大桌子前,堂屋香火前都会放一个大桌子的,作为案桌使用,平常不使用。
这两个童男童女我认识,男的比我大个五六岁,女的大我四五岁,这么“大”的年龄是不是童子怕有点悬。陶先生随后就用两块四方形的红布给两人盖在头上,一人一柱香以双手合十的方式夹在中间,手则搭载大腿中间,两人的大拇指上系上了一根红毛线,然后在他俩脚边上各点了一根蜡烛用来照亮阴司路,并且强调大伙儿注意,千万不能让它灭掉,不然走阴人的魂魄就回不来了。做完这一切,陶先生就坐到大桌子边上,手里敲着木鱼,咚咚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脆,周围人都轻声细语地交头接耳,时而捂嘴偷笑,时而又有呵斥声。这里要说明的是木鱼自古都是道教法教专用的,其中包括供灯以及方丈、住持的称呼等,我也不存在什么佛道之争,还是那句话,要想知道梨子是酸是甜还得自己去吃了才知道,我们要推翻一个理论,必须要充分研究这个东西才能说出来,倘若只是一昧的无脑跟风,那么很多东西就会失去它的真相,这无疑是在荼毒后人。
在大家半个多小时焦急紧张的等待中,两个童子居然都没有进入状态,香都烧完了,我认为两人应该是很无语的,稀里糊涂的跑来这里当什么童子,还要走什么阴,还要被当成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展览,想想都进不了状态。加之一直保持这种端坐的姿势,手脚也麻了吧,盖着红盖头又像是在拜堂,两人恐怕也是想到这样子比较有趣,时不时还在笑,如果不是场面过于严肃,估计会笑的喘不过气来。陶先生看着两人这样子,显得尴尬又无奈,连忙揭开盖头,让两人起开,果不出所料,从他们缓缓起身的样子,脸上表情还有点抽搐来看,就是脚麻了。
陶先生还抱有一丝幻想,问他俩看见什么了,童男说啥也没看见,他只想让香快点烧完,陶先生脸上变化了一下,接着又问童女,童女说她只觉得香把自己熏的不行,烟雾一个劲儿地来熏她,根本受不了,又想到这样很稀奇,就想笑。陶先生无奈地笑了笑,这下犯了难,童子没有了,那接下咋搞。在歇坛的间隙,人群中有一包着毛巾帕子的妇女出来提了个建议,她推荐一个人,成功率很高。陶先生一下子精神了,忙问人在哪儿,妇女转身就推着一个看起来身体不太好且身材娇小的女人进来,告诉陶先生就是她了。大伙儿看见她来了,纷纷表示这次一定可以成功,推荐人还说这女人从小就容易看见鬼魂,小时候还“死”过一次,停了几天居然又活过来了。众人听完也都热闹起来了,我也是大吃一惊,死而复生,无奇不有。如果是放在现在,只要人死了,不是冬季基本上都会装进冰棺里面,如果是暂时休克,那不死也得死了,可能风俗里面停尸三五天,八九天才下葬也是为了防止这类情况发生而形成的吧,这其中还不考虑火化的情况,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陶先生对于这样的媒介自然是求之不得,也顾不上歇息,连忙开坛,按照先前操作原封不动地再来一遍。这女人才十几分钟就进入了状态,不得不佩服她的体制,只见她刚开始像是在打冷颤,时不时一激灵,她脚边上的蜡烛在无风的状态下跳动了几下。陶先生认为时机成熟了,立马加快了念经的速度,她激灵过后就是双脚并拢离地跺脚,啪啪地响,不多时全身动作幅度大了起来,越抖越激烈,还发出“哈……哈……”的呼气声,现场一时间鸦雀无声,都在焦急地看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妇女这种状态持续了十多分钟,就停止了,期间陶先生给她换了手中的香,见她停止了,才用令牌在案桌上拍了三下,这啪啪的响声不仅惊醒了众人,也惊醒了走阴的妇女。妇女“回来”后,陶先生急切地问她看到什么了,她说刚开始迷迷糊糊地见到一道白光,周围都是漆黑一片,她跟着这道白光一直走,走了很久才到尽头,尽头是一个圆形的白色光圈,光圈里面是黑色的,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蒙面人,看不清楚样貌,告诉她在大门的横梁里面有个小人,然后就用一根大烟杆打了她一棍,她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一瞬间就醒来了。
陶先生见重要情报获得了,立刻按照指示,拿一根凳子来到大门底下,站上去从左往右敲,终于在门头的中间位置听到空鼓声,随后叫主人家拿来斧头,跟錾子。他在门头上斧头上画了一阵,拿起就錾子凿开了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洞,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木头雕刻的小人,小人身上写满了符文。
那一刻,大伙儿包括主人家都惊呆了,没想到平发疯的原因在这里,是那个木匠搞的鬼,陶先生问跟木匠有什么恩怨,主人家否认没有恩怨,只是不停咒骂那个木匠,下这种毒手,小人用陶先生的方法拿出去路边烧掉了,折腾这么久总算真相大白,第二天陶先生在主人家安排下,由人开车载着他去坐车回去了。
事后,我问“知情人”关于木匠跟他家的事,知情人透露,老两口贪图人家的斧头,把木匠师傅的斧头藏起来不换他,而且平时也很怠慢这个木匠师傅,看来是人家为了报复,知情人还以长辈的身份告诫我,千万不要得罪匠人。
可惜的是,这个小人并非是平疯掉的根本原因,这场法事过后他依然没有好,最近两年还是要去趟务川县的精神病院,人也发福长胖了许多,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是为什么这类人不生病呢?平打人还是打人,只不过只打自己的父亲,我们姑且可以强行称之为在体现养不教父之过的警示语,虽然不道德。
《易》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那些因为欲望的放纵行为似乎很酷很潇洒,可这是个人都能做到,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而真正难的是自我约束跟道德伦理。无论怎么改变外在的环境,内在的不去反省,去践行,就不要怪鬼神了不体谅人间疾苦了,毕竟鬼神的存在只是一种警示跟约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