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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难得余荫(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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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余荫姐弟俩离开之后,洛离也有了正当理由出门去了。在出发前,姚府的影子侍卫已经将齐元问师徒的居所告知洛离,出府之后,洛离便直奔道人住所,他想问的,可不只是赵安宁的下落,他更想知道,圣人是否真的在他身上设局了,还是只是想要祈跃鱼骨,若圣人以自己为棋子布局,所求的,又是什么?还有余荫姐弟的入府是早已被安排好的剧本,还是单纯的前来寻找赵安宁?

事情杂乱如野草,线索又少得可怜,洛离胡乱猜测着,却不敢妄下结论。有些事情只是深入想想,后果都不是他一个人能承担得了的!他想要尽量排除可能性,使自己距离真相近一些,也好在真正面对时不那么难以接受。

屋舍外,齐蕴嘉小道士早已经在等着了,见到洛离后行礼说道:“师傅留有口讯,求诸人不如求诸己!洛信士请回吧!”屋内,老道人摩挲着晶莹鱼骨,长叹一声,这一次,也并非他的登仙契机。他曾数次占卜,卦象所示的破境机缘就在洛离身上,上一次未出现,这一次依旧未出现!仅差一步,便是仙人,却如何也踏不出那一步,老道人虽说多年修心,却还是有些苦闷。或许,也还是修行不够,才迟迟难登仙的吧!

洛离追问道:“道长可还说了其他的吗?”

“师傅未曾多言,仅此一句‘求诸人不如求诸己’,想必洛信士所求,不在他处,而在……”年轻道士未说完,老道干咳着打断了他,“徒儿,今日修行了吗?”

年轻道士止住话语,对洛离再次行礼后便转身合上了门。洛离侧身走了几步,瞧见那间传来声音的泥房,他又看了看闭拢着的门扉,他有种冲动,想要推门而入,逼问个水落石出,但再三犹豫之后终是止住念头,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他后退几步,正对着院门行礼道:“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四下安静,无人回话,洛离停留片刻后黯然离去。他有些茫然了,不知如今该去求助于谁了。是不是当时答应得太果断了?是不是应该留下那颗解药?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中不断起争执。也许人们只有在无助的时候,才会不断反省自己做过的每件事情,是不是另一个选择更好些?或许是吧,可世上哪有回头路,让人可以重新来过!

不知不觉间,洛离已经脱离了街道越走越远,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快走到那座城隍庙了。他摇头苦笑,转身准备再去一次两淮山,去那里找找看是否有残留的线索。

就在他调转方向时,从旁观角度来看,洛离像是某种疾病发作一般,整个人抽搐着倒在地上,双手抱头咬牙呻吟着。墙角的阴影处,有黑影浮现,然而就在下一刻,洛离又像只是摔了一跤地从地上爬起来掸落身上的尘土,他瞥了一眼墙角处的黑影,黑影知趣地退回阴暗处,“我没事,不必跟随了,回府去吧!”他再度转身,这一次的目的,直奔城隍庙。

城隍庙外,反复确认没有影子侍卫尾随后,他才进入庙内。他眯着眼睛直视天光,惬意地舒展双臂,他毫不掩饰行动,甚至有主动发出声响的嫌疑。

“你来干什么?”只听屋上砖瓦间传来几声脚步声,“洛离”抬头望去时,脖颈处一片冰凉,余生已在他背后,幽幽出声道:“你怎么还敢来的!”

“数日不见,轻功又有所长进呀!”“洛离”弹开贴在脖颈处的刀背,随意说道:“余荫呢,早上看她离开的时候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现在怎么样了?”

“你少在这惺惺作态,余荫会成现在这样子,是不是你从中作祟!”余生有些诧异,眼前这个洛离和早上见到的似乎不太一样,他似乎对自己和余荫,很了解!

“这话说得就有些伤人了!”“洛离”笑看着余生的眼睛,“给你看个惊喜!”说着,他的手中金光缭绕。

余生警惕地看着他,脚下点落间,身形早已退后至屋顶上,他破口大骂道:“你是不是就是用这一招偷袭的余荫,卑鄙小人,居然还说自己从未修行,你能偷袭得了余荫,是她一时大意疏忽,你居然还敢再来,真以为我对付不了你?”

金光缭绕里,渐露出一柄长剑的模样。

余生怒不可遏,通体散发着杀伐之气,他真的怒了,“你到底把殿下怎么了,诛侯剑怎么会在你手中!”

“呆子,诛侯剑魂早已与我魂魄交融,岂是他人随意便可夺走的?”“洛离”笑骂。

余生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看着洛离,“你…你是殿下?”

“洛离”不置可否地问道:“余荫呢,她怎么了?”

“她…她…在偏殿睡着呢,我替她排血调息以后,又给她喂了恢复丹药,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一直昏睡未醒。”余生自屋顶再次飞下,磕磕巴巴地说道,“殿下,你怎么会是这个模样?”

“说来话长,等有机会了我再和你们解释。”“洛离”,或者应该称之为——赵安宁,他盯着余生的胸口,“解药给我,另外再借我点魂魄之力,他的身体有些古怪,我总感觉自己的魂魄力量在不断被剥离。先渡些给我吧,我尽快借着洛离的身份,了解一下这个地方便离开他的身体。”

“对了,之前让你们带些灵丹妙药、法宝灵器之类的,带了吗?”赵安宁补充着问道。

“带了,带了。”余生跟在赵安宁身后,一如那些年里在大秦的长城上的模样,“姐姐带了不少的疗伤丹药,这不就已经用上了,我把陛下赐予殿下的那幅丹青卷带来了,在这里凭殿下的实力与它的加持起码可保性命无忧了。”

赵安宁点了点头,“东西就先放你们这里吧,等我离开这副身体以后,再交给我也不迟,我魂魄有诛侯剑庇护,你们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利用丹青卷,日后再与我禀报,权当是我借你魂魄之力的利息了,至于余荫,等她醒了以后,你告诉她我来过便是了。若是此后洛离再来,你们装作不知道我的下落,但也不必过于紧逼他!”

“一切全听殿下吩咐!”余生屈膝低头,握拳在胸,言语铿锵有力地说道。

进入偏殿后,见到昏睡着的姑娘,赵安宁一直悬着的心方才落下,他走到姑娘身边,低下身子专注地看着姑娘的眉眼,嘴角不自觉地爬上笑容,见到她无事,他也就安心了。

“我不便占用这具身体太多时间,你这几日替我照顾好她。”赵安宁小声说道,“走吧,去其他殿内传我魂魄之力,在这里气流波动可能会把她惊醒。”

“不把姐姐喊醒吗?”余生跟在赵安宁后面走出偏殿后问道。

“不必了,我怕他人模样的自己,她接受不了。”赵安宁幽幽说道,只是,他到底是在害怕谁接受不了呢?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离开城隍庙后,在之前强行占据洛离身体控制权的地方,赵安宁躺在地上,闭上眼睛,魂魄退至洛离识海深处,隐匿于幽寂海底。在魂魄归拢的时候,他的眼前浮现着余荫的脸庞,若是此间事了,可不可以与姑娘,寻一个安宁之地,就这样一辈子?有机会是该问问她愿不愿意放弃修行,与自己做普通人!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未来可期,如今面对的这些困境,似乎也没那么艰难了。

洛离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脑勺,有些怀疑是不是真得听老道人的话多躺几天再下床,难道身体真的还很虚弱?之前的瞬间里,他觉得自己浑身力气忽然被抽走了,眼前一片黑暗,耳朵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这种状态持续了许久许久,久到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以后就这样了,就在他即将陷入绝望时,眼前出现了光影色彩,耳边风声鸟鸣。回顾短短前尘,除了与月盈姑娘在一起的时候,哪还有像这一刻这样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这是不是说明这几天自己并没有恢复好?老道人让自己多休养几天是这个意思吗?洛离胡乱地猜想着,最后自己安慰自己,找到赵安宁的行踪以后,再回去乖乖躺上几天。

即便出了些状况,他也并没有决定打道回府。依着之前的想法,他向着镇外的两淮山方向赶去。路上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自己大概在那儿躺了有一两个时辰左右,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人看到倒地的自己,还是大家都选择了视若不见,怕自己是装着倒地,想要讹人?各种想法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一路上就未曾停过。

赶到小镇东边的牌楼处,少年兀然停下了脚步。山路的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正往小镇而来。洛离犹豫着,下意识地想要躲一下,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位来者,当初的授业先生——文言章,文先生。

眼看着先生越来越近,洛离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与文先生打招呼,少年略有心计地诧异道:“文先生?”

被称之为文先生的瘦弱文人直到与洛离照面才看清对方是洛离,他惊喜问道:“洛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也有三两天了,不过身体抱恙,一直未曾走动,今日才好些,这不出门就遇到了先生您!我还想问,先生现在不是该在学堂授课吗?怎么看先生的样子,似乎是刚从两淮山下来?”洛离怕文先生提起当初的谈话,故而开口占据话题道。

文先生面露难色,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赶时间吗?要不随我去学堂里喝杯茶吧!这么长时间没见,好像瘦了许多。”

洛离尴尬地挠了挠头,“我现在赶着去两淮山,下次吧,下次送妹妹去学堂,一定去拜见先生!”

“没关系,那就下次吧!”文先生似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虽然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差,不过只看眼睛的话,还是很有精神。

与先生插肩而过后,洛离轻拍着胸口,总算是找借口拖了一次,只是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文先生该用什么理由来推脱!在他身后,文先生走了几步后,转身看了看洛离,又看了看四周,狭长小道上,仅有他们两人。他抬起手臂,轻轻往下一拉,像是拉下了世界的帷幕,在他和洛离的身边,景象瞬间变化,四周一片漆黑,他轻声说道:“抱歉!”洛离应声倒地。

文先生背着洛离回到小镇,一路上遇见的村民偶尔与他打招呼,他也是笑着点头致意,虽然并不能看清对方什么模样,不过先生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笑意,似乎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温文尔雅。

街道上熙熙攘攘,文先生背着洛离走得并不算快,先生走走停停,偶尔还会撑着路边的树干休息一会,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有壮硕汉子路过,见到文先生后主动要求背洛离回学堂,让先生跟着自己就行。汉子说先生可能记不得自己,他年幼的时候瘦弱得很,家里也没钱读书,只能爬在窗外羡慕地听着学堂里的琅琅书声。不过后来先生给了他一本书,默许他每天过来旁听。

汉子絮絮叨叨地说着,先生默默地走着。直到汉子说完,先生才开口:“我记得,你是福财!”就在两人闲聊之时,背后又传来了一声“文先生”!

先生回头,当看到身后来者时,他的表情明显地僵硬了一霎,而后恢复正常地笑道:“姚家主来得挺及时的!”

“文先生?我儿这是怎么了?”姚远怀看着被汉子随意抱着得洛离,忧心忡忡地问道,他的注意力都在洛离身上,根本没有发现文先生表情的异常。

“应该是太过劳累,晕倒了吧!”文先生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在牌楼那儿遇见他,聊了几句后他说赶着上山去,我也就没留他,只不过我走了两步再回头看的时候,他就倒在牌楼的不远处昏迷不醒了,幸好你来了,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带他回去以后还是请个大夫调养一下吧!不然晕倒在路边也不是谁都敢贸然搭救的!”

“是是是!”姚远怀连声答应,“之前也有人跟着他的,只不过被他赶回来了,我听回来的人说了他似乎有些反常,这才急急忙忙出来四处寻找的,也是他命好,在两淮山都能遇见文先生搭救!”

“哪里哪里!”文先生摆摆手道:“既然你也来了,那我也得回学堂去了。”

“我这就带他回去,就不耽搁文先生授课了。”姚远怀借着汉子的帮忙背起洛离,与文先生作别。儿子长大了,不像以前背着那么轻松了。

姚远怀走远以后,文先生才转身,汉子送文先生回到学堂以后才离开,进入学堂后,文先生才收敛起笑容,他面无表情地在墨池边坐了许久,才再次挂起浅淡笑意,去教学授课。

半路上,洛离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姚远怀不让他下来,他也就只得眯着眼睛在父亲的背上打量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泛着微黄的落叶,偶尔吹过的风,枝头的鸟鸣,似乎时间都慢了下来。只是少年心绪杂乱,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他惆怅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会晕倒,这一次醒来不在原地,而在父亲的背上。

临近姚府,姚远怀才放下他,“不要和你母亲与妹妹说今天的事情,明日里和我去藏书阁,找阁老替你解毒。走吧,回家吃饭,别害怕,只要爹还在,什么都不是事!”

洛离低着头,眼圈有些泛红。两人皆未注意到,身后有人尾随已久。直到父子俩进入府内片刻后,她才从角落出来,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眶,也进了府。

几乎就在洛离遇到文先生的同一时间里,城隍庙里突起变故。余生手指颤抖着在外衣上将殿下的事情都写在了上面,他低声抽泣着,却又怕姐姐此刻忽然醒来。他知道了姐姐为什么会打伤自己,可他没有余荫的实力,根本压制不住体内吸食自己精气的怪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对方还没有彻底占据自己的时候,远离余荫,离得越远越好!

人影跳纵着,向着城隍庙的南方而去,在那个方向,稀疏村落坐落于荒野之上,其中温杨村内有一户,就是当初诚心礼拜城隍神却厄运连连的人家。如今那家仅剩的父女两人,父亲温岐,当年也是乡邻中出了名的才学渊博,只是在妻子不知所踪,自己双腿被废后,这位读书人也就一蹶不振,再不愿开口说话。至于女儿温暖,整个家如今也就只有小女孩一个人撑着了。人与桌子差不多高的小姑娘在炉边守着父亲的药,屋里的每个角落都浸染着药草的独特气味。被烟熏成暗黄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黑白画像,画像中是位嘴角带着笑意的温婉女子。

村子的另一角,常年有人打扫却无人居住的院子里,姬平就站在院子中央,他盯着角落里被打扫遗漏的蛛网,心情愈发沉重,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对自己笑,不知何时才能与她故地重游!独自一人游,终是落寞。他走出院子走回清蛰街道,一路上心事重重,也并未注意到有些路过的人家,在该燃起炊烟的时候,在这黄昏里异常的宁静。